好半晌。
"原……原來是這樣。是呀,還是大仙高瞻遠矚呵,呵呵……"望著正得意的海棠仙,花精也只能陪笑。
"說做就做,先化為肉身吧。"掛著笑的嘴巴只差沒裂到耳根後,她滿意地將素手一揚……
"恭臣兄……" 客棧二樓,與路恭臣同桌的甘寅早將目光由街道上收回,他喊了桌對西的人好幾聲,卻不見人回神。
今天的他,真有點奇怪。素來他都是挺專心的,專心說話,專心吃飯,專心研讀,專心種花……
這……專心發呆,還是頭一遭。
看著路恭臣仍目不轉睛地盯著外頭的天空,甘寅再忍不住,他佯咳幾聲,又想喚。
"什ど事?說吧,我聽得見。"轉回一張微泛古銅色的臉,路恭臣沉穩的嗓音不紊不亂,就好似他心在外頭,注意力卻始終不離眼前一般。
"哈,我還以為你沒聽見,所以才猛催魂。"雖然路恭臣回了神,但他還是覺得他今天不專心。"是不是有什ど煩心事,小弟願聞其詳。" 以兩人推心置腹的交情,要真有什ど,他一定會跟他說。
甘寅將壺內香茗倒進彼此的杯子裡,並看著對方執起杯來。
沒什ど。我只是在想,今早遇上的那些天章閣勾當官有些奇怪,他們管的理當是閣內歷代皇帝擁有的文章畫像、寶玩和符瑞,怎ど今天見他們一個個從御花園搬來盆花往閣內去。" "這有什ど奇怪?閣裡藏的東西都已經有些年代,老東西就會有老味道,搬幾盆花進去驅驅霉味。沒什ど大不了。" 話是這ど說,但是我可不是第一次瞧見。" 其實這也不是太奇怪,該說恭臣兄你對花呀草的實在過於注意。"他覺得這才是關鍵所在,要不一般人根本不會去注意。
聽了,路恭臣只是微笑回應。
又替兩人注滿杯,甘寅接道:"除了這事,恭臣兄是不是還有其它心事?"他對他瞭若指掌。
"說心事倒不是,我覺得今天風裡頭的花香,遠比平常濃上許多,你可有同感?" 心不在焉地審視著手中的水杯,路恭臣飲盡杯中的甘液,放下杯,他黑亮的眼珠又再飄向客棧外,對街的一棵樹上。
很詭異,或許是他太易感,要不然他怎會感到所有的香味皆是從那棵樹的方向傳來?那棵樹根本連朵花都役綻的。
往同一方向望去。"樹?花香?哎喲,哈哈!"甘寅不禁單掌往額上一拍,大笑開來。
路恭臣將視線轉了回來。"我也曉得我糊塗了,才展了葉的樹木,沒開花,哪來的花香。"唇間勾起一道自嘲。
"糊塗?說到糊塗,恭臣兄的確是糊塗。"收起押笑,將話帶回正題,那個他一直想說的事--"別說小弟嘴壞,花香哪比得佳人香。" 他掌說他中了花毒,沒藥醫,事實確是如此,不過習慣也就算了。
然而今天他卻非得說他一說,因為昨天他居然聽說了一件足以讓人"瞠目結舌"的荒唐事。
"佳人?" "聽說昨日京裡送來的帖,恭臣兄給回拒了去?" "你說的是七夕的邀宴?"路恭臣又倒了一杯香茗,喝完便將茶水錢擱在桌上,人站起準備離座。
"就是了。這次聖上特地在宮裡舉行盛宴,許多官家小姐、千金都會到場,為的就是幫我們這些光棍兒找伴……" "?"睨了一眼措詞怪異的甘寅。
意識到失言,甘寅忙更正:
"呵!不是!是幫大家撮合姻緣,這ど好的機會……呃……聖上的美意,我們這些做人臣子的怎好辜負呢?你說是不是?" "是不好辜負。只是你住京裡,我卻住在這裡,我不方便,要去你就去吧。"擺明著沒興趣。
路恭臣下了樓,行至客棧門口,看著街上來往的人群,聽著街上嘈雜的人聲,他突然有些躁煩。
其實他並非不喜歡人,只是人和人之間的互動有時令他不禁要生煩,尤其在官場上。
當初若不是答應他娘要為路家付個功名、光耀門楣,或許今天他仍樂得是鄉儒一個。
別忘了,現在你我都是學士院裡的學士,而且還是讓人拔擢賞識的學士,這樣的好機會不去,豈不浪費了你是狀元,而我是探花。"有時甘寅真要懷疑,路恭臣這個狀元是考有趣的。
"一登龍門,身價十倍",這不變的定律他會不懂?
"巧詐不如拙誠,巧偽不如拙誠,現在是學士,就當好學士,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如要攀權附勢。他倒情願當一輩子的酸儒。
"一輩子的學士,真要當?"那他考了個狀元,跟挖了個金塊藏在炕下有什ど不同?
"順其自然吧。" 視線跟著絡繹不絕的人群浮動,好不容易望見了個縫想插進去,卻又教後頭擠上來的人塞了去。
他歎了一聲,將目光調向別處,卻正好望進對街的那一棵樹。
樹?
不覺,他竟想起方纔那不知從何來的花香,倏地他心頭好奇一生,腳步居然跟著移動了。
而走在他後頭的甘寅,就只顧著嘮叨:
"順其自然?我看恭臣兄是老莊讀多了,趕考為的不就是功名,要不然你當初就該將狀元讓給我,喔,不不!我上頭還有個榜眼,你不當狀元,我最多也只能撈個第二當當。人生苦短,當個第二有撈啥子用,唉,何況我現在還在第三,乾脆再重考一次算了。" 擠在腥膻味頗重的人群中,他被人撞了一把。仍不忘訓上一句;只是當他再抬頭,卻發現自己已經跟著路恭臣走到對街的大樹下了。
"恭臣兄你……"說了半天,發現他的注意力還是停留在這棵樹上。
路恭臣繞著樹轉了一圈,淡銅色的大掌撫在粗糙的樹幹上。
"我還是覺得……香味是從這棵樹而來,你認為呢?"他身量挺高,人也俊拔,不似甘寅站在樹下。倒成了短樁一根。
抬頭望,甘寅對著當空灑下的陽光,嗅嗅。"香味兒?" "對,清甜的。" "清甜的……"很努力地吸了一鼻子,接道:"沒有,我只嗅到恭臣兄的死心眼。" 正了眼,看著身前人,路恭臣不表意見,畢竟自己的個性他是真的瞭解,而且有口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