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險字是指人和……」欲言又止。依她們的身份,一旦遇上這字,往往失利,何況單純若眼前的她。情呀情字,你為何就得這麼難解?側著頭,等回音。
沉吟良久,好不容易作了個結論。「唉,也沒什麼,只是這一去,是你的決定,除了小心一路上遇到的人,在臨行之前,我還想送你個禮,你可不能拒絕。」
「什麼禮物?」皺眉,有不祥預感。半晌,但見女子由身側拿出一隻小竹簍,約莫一個小茶壺大。
「帶著它,這樣我才能知道你平安。萬一有事,就差它回來,到時不論你在哪裡,我都會找到你,記住了嗎?」
「不會吧!要我帶這跟屁的傢伙?」拍上圓滿的額際,哀號一聲,瞪住正微左右晃動的竹簍。
「嗯哼。」輕頷螓首。「瞧,你給跟,它很高興呢。」
「什麼呀?」可問題是她不高興給它跟啊!嗚呼!哪有這樣的……
第一章
江夏之卻月城中的某客棧
「破破……」
「你再吵,小心我將你扔在這裡。」有些不耐煩。
「破破破……」
「嘖,你的嗓門還不是普通難聽,破破破地,做啥學人劈木聲?快別吵,別以為這兒人多就不會有人注意到你,到時讓人宰了、殺了,可別對著我哭。」細聲要脅。
「破破,破破破,破破破破,破破!」
「怎?嫌我小聲,聽不清楚?」聲量陡地提高。
「破!」
是?「好,那我大聲點,你仔細聽著啊。」人跟著跳起來,眼瞪住那擱在長板椅上,一路下來煩死了她的臭竹簍。她一手叉腰,一手食指對著了竹簍:「我——破你個鳥頭笨龜身,本姑娘就不信將你丟在這裡會如何?讓你跟到這兒已經很了不得,再想跟,門都沒!也不知道你主子哪根筋不對勁兒,竟挑你?破呀破地想吵得我耳朵生繭是不是?呀,這會兒說她會罵嗎?不吧,我和她一向平起平坐,同進同退,一起吃喝拉撒睡,怎有尊卑之分?她豈敢罵我?我說一,她還不敢說二;我往東,她還不敢往西呢。你想唬弄我,再修個百千年,我破你個鳥頭笨龜身。這樣說夠不夠仔細?夠不夠明瞭?一會兒我填飽肚子,就偏要將你丟下,哼!」
哇!一股作氣罵完,她居然有種通體舒暢的感覺,沒想到罵人……嗯,是罵個竹簍,也能令人舒爽的,早知道就不一路憋到這裡才開罵。揚揚粉絳的唇瓣,她望住竹簍,並滿意它被臭罵後的沉默。
可一會兒,瞧它一動不動,悶不作聲地,卻又……「怎地,怕了?其實我也沒這麼壞,你安靜點我還考慮讓你跟的,我破你個……」手作勢再舉起。
「啊!姑……姑娘,您就別……別生這麼大氣,今……今天是因為人多,所……所以給您點膳慢了,可……可也別破了我的頭呀!」孰料身後一名客棧小二竟接說,因為她的手往後一揚,正好就指住了他的頭,害他連端著的茶水都險些倒出。
縮回手。「你的……頭?」有些糊塗,更不曉得這人是何時站過來的。只是,待她細眼一瞧,方纔還人聲鼎沸的客棧二樓,此刻居然已悄然無聲,於是才明白。「嘿,我看小哥你是弄錯了,剛剛我說的不是你,是那……」佯笑,食指一比,比住了靜悄悄的竹簍。「唉,這回怎不出聲了?再破呀!」皺起雙眉。
愣瞪著跟前那身穿湖水綠裙裝,體態玲瓏、眸光靈動的女子,店小二兩條八字眉頓時蹙起。「姑娘,您說您方才是跟那竹簍……說話?」
不會吧?不止他一人,幾乎是聽到剛才她那一番罵的酒客,都拿狐疑的眼瞧她。
「我這……它……」齜牙。唉,這小二不說,她還沒給記得這竹簍裡的玩意兒見不得光,倘若真給知道,這兒豈不大亂?只好又裝笑。「呵,我出門在外,沒人說話無趣,所以對個竹簍罵罵,解悶兒。」
「呵,原來是這樣。」要不然他真認為她腦兒燒壞了。店小二也陪笑。
「你……過來是想問我吃啥,對不對?那麼幫我帶盤燙青菜。豆腐燴肉,和一盤花生米便成。」
「姑娘顯然是外地來的,來我們這兒不啖點魚蝦蟹怎對?」小二暗笑,來大店點野菜,十成土包兒。
「魚蝦蟹?」她瞪大水汪汪的黑眸。
「對,時鮮貨呀!」手往後一比,所有酒客桌上不是紅燒蝦就是清蒸魚,那蒸騰出來的香氣實在誘人。「以我家大廚手藝,這魚蝦蟹的香味恐怕早已飄到了對岸的夏口城上,惹了一堆口水嘍。」
聽了,她趕忙搖手。「不不不,我可不吃同……」
「嗯?」這回換成小二瞪眼,莫非這姑娘又要說啥驚人之語?
溜了四下一圈,可能是她嗓門真的太大,所以酒客們似乎都仍注意著。「我是說,我只有一個人,哪吃得了這麼多?就幫我送來剛才點的那些就好了,您去忙吧。」腰一晃,人坐了下來,她斟了一杯店小二端來的茶水,呷了口。
「喔,這樣,那好吧。下回您來,多帶點人才有口福哪!」可能是沒錢點大菜,上樓子窮過癮吧?這類的人他小二可見多了,不過有吃總比白吃好。
「呵。」陪笑著,只是當店小二轉過身,她的臉卻立刻垮下。要她吃那天天陪她玩的夥伴,她可真啖不下的。不過說實在,她也來了好久,眼前卻只沾到一口清水,未免太過誇張。要怪只得怪這地頭風水好,是兩江彙集之處,漁商皆繁榮,人才會多得似過江鯽。
她頭一偏,憑著欄,迎著陣陣滿帶江水味的風,愜意地將客棧外的遠近風光悉收眼底。
客棧佔地利,位於城內高處,俯瞰下方,正好是城中最熱鬧的市集,市集裡萬頭鑽動,買賣的吆喝聲此起彼落,夾雜著如蠅蟲般嗡嗡的人聲,儼然交織成一曲百聽不厭的江水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