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耳聽著,她的心情是愈來愈愉悅,末了,更將視線往遠處眺,她望住那山巒下方奔流著的大川,川上有著點點舟楫,而舟楫有些往上游,有些往下游,有些才要進渡口……
渡口?視線來到渡口處,瞧住那裡一張張大小不一的船帆,她的心就似要飛起來了。
呵呵,該挑哪一條呢?哪一條既舒服速度又快,能讓她這井底之蛙在最短時間裡見著傳說中的無垠大海呀?她伸出手指對著密密麻麻的船影點呀點地,愜意地就像欽點中的天子。只是點了好半晌,等小二將飯菜端來,她卻還是沒作下決定。
哎呀!乾脆先吃飽再過去看看不就得了,緊張啥勁兒?戳了自己一把,於是先拿筷吃起了飯菜。這時心裡頭已然塞滿新奇的她,自然也不會去注意到隔了好幾桌,坐在客棧角落的一男一女。
那頭——
「你在看什麼?」放下碗筷,一名穿著藏青衣袍,年紀看來不出弱冠的青年對著身邊的紫衣少女問。
「奇人。」少女大約十二、三,嗓音仿若清泉般透澈,她檀黑的兩眸自從那女子上樓後,便一直緊鎖著。吃了口菜,她又抬眼看,模樣悠哉自適。
青年的目光亦跟著望向欄邊的女子。「呵,奇人?」他不屑地咕了句。
那女子是活潑過人,但卻怪得可以,先不說剛剛那十分難笑的竹簍笑話,除了她人眼一點的外表之外,其它壓根兒無奇,要看她還不如看他這柄刀。臉上換上嫌惡,並收回目光,青年伸掌撫上那把置於桌上的隨身寶刀。
那刀,含柄長約四尺餘,有著墨色刀鞘,柄首則包裹著金,略微斑駁的刀體看來年歲已有。不諳刀劍之人或許會說它是把破刀,但明眼人卻深知其不凡。它的不凡不在它古意盎然,也不在出鞘之後能否削鐵如泥,而在它刀鞘開口處給封上了道血咒,一道神秘至極的血咒。
未久。「她要走了。」眼見女子吃飽付了帳,少女也跟著蠢蠢欲動。她拿起擱在一邊的席帽,理了理上頭掩面的紫羅巾,就要戴上。
「她走於我們什麼事?我們東西還沒吃完。」拉住人,青年的俊容滿溢狂躁,許是要怒。
「跟著她,能見平日所不能見。」少女的眸泛光。
「見什麼不能見?我不想看,只想填飽肚子。」他叫囂屈而惹來客棧酒客側自。但當側目之人瞧見青年不善的眼神,便又識相地將頭轉了回去,各吞各菜。「你坐下!」他語氣強制。
「我們一同修行,但不互相牽制。」少女話少,但字字寓意肯切。
「你……」又裝老成?盯著少女那不堪一擊的弱小個頭兒。
她指的修行,是遠在天邊那十方老禿驢說的,只是他從不以為然,而她卻奉如教條。當初要不是因為想跟著她、看著她、保護她,他根本不會自討無趣。
「沒事值得擔心,你餓了,我有準備。」從隨身包袱裡掏出兩顆還熱著的大肉包,讓他睇一眼便又收進包袱。「走吧。」說罷,逕自跟著女子的身後下了樓。
走?要不是她,他豈會任由擺佈?不再多言,青年提刀跟上。
※ ※ ※
出了客棧,擠進市集,一股屬於人群的特殊味道立即鑽鼻而來。
噫,好怪的味兒!拈住鼻,瞧見一名身上滿掛囊包的人由身旁走過。那囊包該是人說的香囊吧?可她卻一點也不覺得香,佩之過量反成臭哩!
雖這渡口魚味兒挺濃,但拿那些來壓味,也未免太小題大作。吸吸除了人味之外的空氣,她倒覺挺鮮的。
閃過那人,繼續往渡口方向走,只是因為人實在太多,所以她前進的速度猶如龜爬。不過幸好市集裡新鮮玩意兒頗多,要不然依她的急性,可想一躍而上,踏著人頭離去了。
鏘!鏘!鏘!「來唷來唷!快來看唷!保證您活過百歲都沒看過這些寶貝喔!」
活過百歲沒瞧過的寶貝?什麼東西這麼稀罕?前頭擠了一群人,就圍著那大言不慚的吆喝聲來源,踮起腳尖她瞧不著,又逢好奇心大起,於是她忍住了和人擠碰的難受,硬是向前塞去。
「對不起,讓讓,讓讓。」閃過好多人手人腳,她來到攤位前。那攤位的老闆是名圓呼呼的胖男子,腮上多餘的肉還垂過下巴,再加上他蓄了兩撇八字鬍,吆喝的時候隨嘴巴張合一動一動地,讓人不得不聯想到江裡的大鯰魚。
「呵。」她忍不住竊笑出聲。
「唉?這姑娘笑得好。」孰料她才揚唇便被那鯰魚男瞅個正著,害她不得不將笑意吞了回去。「咦,我才說姑娘笑得好,怎又不笑了?大伙想笑就趁現在,要不一會兒看完這簍子裡的寶貝,怕你們只顧得驚訝,卻沒時間笑了。」
簍子?好奇地盯住攤桌上的一隻大竹簍,可在聽了從竹簍裡傳來的聲響後,她卻擰了眉。
那鯰魚男繼續說了:「你們可曾聽過書上寫的『大悲之山,其陽狂水出焉……其中多三足龜,食之無大疾,可以已腫?』」說罷,將竹簍一倒,一隻圓盤大的三足龜真就滾到了桌上來,隨即引來觀看的眾人嘩然。點了點頭,他滿意續道:「瞧見了嗎?吃了這三足龜,一身大病都沒了,平常連看都沒得看,今天就在這裡讓大家估估價。」
一雖然尋常的龜鱉一隻不過只值幾文錢,可經他一說,還是有數人爭相喊價,但聽得出來他們的目的大多是因為這三足龜罕見,而非其實際價值。
片刻。「就這大爺,二十兩,賣了!」鯰魚男喊出終價,他摸摸腰袋已準備收錢。
「破破!」
這時女子腰間的小竹簍開始狂震。低下頭,她對著它頷首低道:「對,你說得好!我也知道這鯰魚男不僅殘忍還不實在,說謊說得天花亂墜。你瞧著,看我如何拆穿他!」她拍了下竹簍,竹簍也立即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