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男子應該不拘小節,這麼彆扭我可要笑你的。要不你就當我是朋友,要不你就別當我是名女子,不就綁個頭髮嘛,你不方便我代手,何必這麼嚴肅?」盯著他抓著她的大掌,那手背膚色古銅和她的粉蜜色很調和耶!不經心,她連看到這個都想竊笑。
「朋友?」這,令他想起他前去豐都之前的那一晚,她和他颯爽對歌的情況。「映潮,謝謝你。」似是有她出現,今天他才有重見天日的機會。
「小忙,不需要客氣。」抓著發和帶,她暗嚷自己多事,因為她自己的發她隨意編編就成,可別人的發就……難玩了,哈!
「我不是說綁頭髮的事,是你救了我。」那深淵就似一雙魔爪,緊緊攫獲他,當他心繫幽冥花時,它便將他往下拖,直至滅頂。這種極度痛苦的感受,是一再重蹈的,如同一輪循環。
而現下的他,可說是一隻腳跨回了岸上,這全都因為她。
「所以我說你欠我一條命。其實,我也是看人救,那地方連我也有點受不住,呵,誰讓我喜歡你呢。」盯著他側過的臉,微哂,但當目光又移到她正編著的發上,她又皺眉。
「你喜歡……我?」不覺,這令他驚喜,而他的胸臆也再度泛熱。
「是啊,說來說去我還是喜歡你……自己綁的樣式,因為我綁的好像差多了。」錯開了話題,她將那糾結的髮辮遞到他面前。「呃……打死結了,要不要拿把剪刀剪下來?」
「這?」天,她就是有辦法讓他哭笑不得。瞪住那發與帶纏成一氣的髮辮。
「嘻,我是做大事的人才,這種小事,不順手,你看著辦。」此刻自然是溜為上策!她一眨眼奔到了門邊,可又不忘回頭補上一句:「那魚趁熱吃,我再下船去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以當晚膳的。」
不理身後人的抗議,蘇映潮滿臉輕鬆地溜出船艙。她似是愛上這種與他談笑的感覺,那就跟在水底一樣的愜意、自由。也許她以前不喜歡看到破仔的主人與人膩在一起,是因為吃味;不過,也有可能是因為自己未曾遇上喜歡的對象,所以不識箇中滋味吧?
呵,如果這種生活可以一直持續下去,那該多好?也許,她連漢水都不想回去了。
「破破。」
低頭。「我就曉得你有意見,不過如果我當真不回去,自然會放你回去,這樣可好?」邊走邊拍著腰間竹簍。「而你回去之後,就跟你主子說,我呀……天涯逍遙去了!」
「破破破——」劇烈搖晃著。
「嘿,你還真麻煩耶,我不回去也不成,放你回去又不成,要不你是想讓我……」
「蘇姐姐。」當她踱下船時,遇上了初音,不過奇怪的是,她身邊竟沒跟人。
「焚雁小兄弟呢?怎不見人?」這麼喊,很客氣,因為他好像真的跟她八字不合。
「他有事,去忙了。」抬眼看著遠處街道,有點擔心他真會到茶樓去找那三人。這幾天,老聽他嚷著有人跟蹤的。再回眸看住身邊笑容堆滿臉的蘇映潮,她亦欣喜。「姐姐心情很好。」
「嗯,因為救了個人。」而且是她喜歡著的人。
「人?」眼底出現一絲疑惑,但也僅一瞬,便悄然拭去,換上平靜。「姐姐救了他.但並未救全。」那日見她攙著他回來,固然有點意外,但,卻不驚訝她真的辦到了。
「未救全?什麼意思?」這小姑娘話裡總帶玄機,連她都參不破。
「三魂救二魂,一魂仍縛在原處。」
「魂?」嘖,這更深奧了。莫非她真是修練不足,就像破仔主人說的?
「此番你救他,他的運道便與你糾纏,這對你不頂好,你可知?」也許這屬人界之事,所以她不懂。且她心眼未開,而心見即眼見,現下點明似乎無益處。
她搔搔頭。「初音妹子,你……能不能說清楚點,姐姐笨,不明白。」
聞言,她將手牽上蘇映潮,笑道:「你我的路不同,我屬人,你屬天,該知道時,便會知道。」
嗄?這說的……是天語嗎?若是,叫天分不足的她怎解?
談初音斂回手。「還有,聽說這船明日返航,你還要跟嗎?」她這一趟是跟著她來,如果她在這下船,那麼她也就不搭船了。
「明日返航?誰說的,我怎不曉得?」那江重濤的身體未恢復,怎堪舟車勞頓,而且……也壓根兒沒聽他說,莫非……
※ ※ ※
隔日凌晨,船果真起了錨,出了重慶府。而由於順水船速快,過了夔門灩預堆,直下瞿塘、巫峽與西陵,返回荊湖北路也只用去一天不到的時間。該日傍晚,船又進入了洞庭夜宿。
船靠了岸,船夫們忙將繩索拋向湖邊,他們穿梭船上船下,就像勤奮的螻蟻,只是人人各自忙著,竟忘了那幾天來皆會幫些小忙、湊湊熱鬧的人。
望住一片煙波浩水,獨自坐在錯壇上方的蘇映潮已然失去了原有的喜悅,甚至話少得可以。
「明天到彭澤潯陽,咱們終於可以輕鬆了,頭兒是不是又要過澤區到對岸景德去啊?」一名船夫從錨壇下方經過。
「該是吧,等他去一趟回來,又到了開船時間了。」他身邊的人回答。「每回都是這樣,應該也不會變。唉,日復一日喔,這就是江上生活,也不知道啥時才能攢到錢好討個婆子。」
「婆子?哈哈哈,下輩子好了,誰肯嫁你這窮光蛋?咱們又不像頭兒,早有人等著,哈哈!」
那豪爽的笑語縈繞在安靜的湖面,蕩呀蕩地,最後好不容易進了蘇映潮的耳裡。
景德?有人等?可是人了她腦兒的,卻只有這其中幾字。他想要救的人,在景德嗎?可那地方她從未去過、聽過呀。想著想著,她心頭抑不住微略的失落。
「我到茶樓找不著那三人,如果讓我找著,一定問個清楚!」這時,又有人從下頭經過,是仲孫焚雁,他似乎仍困擾著被人跟蹤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