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
「剛才姑娘問的景德,就是以燒瓷聞名的城鎮,以前叫作昌南,從渡口過去還有幾十里遠,不過近來為營生,倒多了載客用的馬車,您方便的。」
原來,那景德就是特多燒瓷之家的昌南呀,這下她可知道了。朝代更換一些地名也跟著換,她老待在漢水,都成井底之蛙了。只是……這燒瓷?
※ ※ ※
到了彭澤彼岸,搭上了馬車,行至景德竟已入夜。
「你別再跟著我了。」誰知她一路奔波跟到了該地,兩腿一下車,後頭就有人趕她。轉過身,是那搭上她前一輛車的江重濤,他站在夜色下,一臉肅穆。
「如果你不給我個原因,我就要一直跟著你。」瞪住他。
「什麼原因?」他濃眉擰聚。
「還有什麼,就是你為什麼吻我?」是,就是這問題讓她非跟不可。原本在大澤畔,她還遲疑著該不該走,但他的那一吻,卻讓她停了腳步,轉了方向。
「我……」這該怎麼說,實話說不出口,謊言又難以啟齒。「那……沒什麼原因。」別開頭,他對住鎮上那數道入夜後仍繚繞的瓷窯灰煙。
「你真是……唉!」踱著腳。「如果你喜歡我就說喜歡我,如果你討厭我就說討厭我,不要吻了我還說沒原因,那我怎可能相信?難道……是因為你的青梅竹馬?」
「要再不說,我就一直跟著你。」
「是為緞兒。」不覺,他竟選了這個答案。
緞兒?「她叫緞兒?」曉得人名兒,於是她更確定真有此人,這令她忍不住心頭更酸。
「這樣……你就不跟著我了?」此刻他的心情竟是矛盾,因為在心底,他其實不希望她離去。只可惜,事實卻無法成全他,他畢竟與她不同,她是個人,是個有見「異物」能力的人,而他卻是……
「你很愛她?」認真看著身前人。
「是,我答應守護她一生一世,所以……」
「所以其他女子於你皆不可能?即使……」吞了口唾沫。「即使你對她頗有好感?」
這問題,他沒答,只靜默。片刻,他緩緩側過頭,說了:「你是我的恩人,如有幸我亦希望你是我朋友,但再多……可能什麼都不是了。」尤其在她知道他為何之後。
「什麼都不是?」他的意思是說,如果她再跟著他,他就要翻臉了嗎?是這樣嗎?擰了柳眉,她悶悶地瞪住那丟下話後就往景德鎮街上走去的人。可深思良久,她還是忍不住輕拍腰間竹簍,問了:「破仔,他剛剛是不是說了他當我是他恩人和朋友?」
「破。」旋龜應。
於是她又問:「那恩人和朋友有無關心他的義務?」
「破破。」
她乍時露出一抹苦笑。「就知找你這軍師沒錯,加你一個,我也覺得有義務。那既然話是他說的,那就也不能嫌我們了,走吧。」
「破破破破!」可是當她正想舉步跟上的同時,那旋龜竟駭然地叫了一串,而這驚天之叫,卻只得來蘇映潮的無奈一哂。
「我自然曉得你擔心什麼,我也清楚這景德鏡窯火過旺,對屬水的我們非常不利,但眼前這情況你讓我如何?」她努努嘴。「好吧,既然這樣我也不想拖你下水,如果讓窯火烘乾了你,我就也成罪人,不如……」
「破……破」
聞言,低頭,她感動地抿了抿嘴:「嗚,我就知道你是只夠義氣的好龜,咱們說走就走!」
※ ※ ※
一棟大宅邸前,隔了街的對頭有一面以廢棄陶瓷器砌成的長牆,牆邊植了一株老樹,樹下則隨意擺著幾隻能夠當成坐椅的老舊大花瓶。江重濤自那晚坐上其中一隻後,便不再離去。
經過兩個晚上了,他到底等什麼?等從宅子出來的人嗎?可是日夜進出的人很多,還是沒等著嗎?
遠遠地,另外一棵樹下,蘇映潮也偷偷陪著他等了兩個晚上,而既然是偷偷,自然就沒讓他發現。而既然不想讓他發現,當天空飄著雨時,她便沒去叫他一起躲雨;當她肚子餓將就在街旁買了包子果腹時,亦無叫他一起吃。
他就那麼死心眼,不……該說呆,呆呆地等,呆呆地餓,呆呆地淋雨?
呵,她就不喚他,看他何時餓?何時冷?那讓他呆等的人何時出現?雖心裡不忍,但一個堅持,她只好也繼續跟著等。
「姑娘,今天買不買包子?鮮筍包嫩肉的好吃唷。」忽然,身旁一名賣包子的大嬸問了。
「包子?」回過頭,盯著那婦人,才發現時間又近中午。「好,我買四個。」自己吃兩個,如果他……再不吃,那另兩個她只好硬塞進他嘴裡。一邊掏著銀兩,一邊不忘注意那樹下的人及前頭的宅子。
只是等她接過包子給著銀兩之際,宅子裡竟前後扛出了兩頂軟轎,那軟轎往街上去,而後頭還跟著……
江重濤?
「喂喂,姑娘,找您錢呀!」賣包子的大嬸喚不住那急忙離去的蘇映潮,任她怎嚷,都不見她回頭。
她跟在江重濤後頭十餘步之處,由大街出了鎮界,再從鎮界處進入一處竹林,等成片的竹林過後,一座寺廟就在眼前。原來那轎上的人是來禮佛的。
兩頂軟轎下地,前頂走出一名老態龍鍾年歲約過八、九旬的老婦,她抖顫著不大濟事的手腳,步履蹣跚地行至後頂軟轎旁,駝著腰,她對那上頭的人說:「到了,下……下來了,拜完佛……師父會幫我們……准……準備齋飯。我扶……扶你下來。」
唉,年歲這麼高,連說話都不順暢的老人家居然還要幫著攙,這轎上的人究竟是誰?莫非……就是緞兒?
蘇映潮緊張地抓著一翠竹,她望了眼另外一頭那同樣隱身於林中,默默注視著寺前動靜的江重濤,而後又將視線調回那軟轎。
「婆,我可以自己下來。」
圓潤的嗓音飄出後,一隻纖細的手跟著伸出扶住軟轎邊緣,而後人慢慢站了出來。是名面容秀致的女子,年紀約莫十八九,她膚色如蜜,雲鬢輕綰,雖非絕美,但卻別有韻味。腳上似乎有傷,在老婦的攙扶下,她緩緩步到佛寺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