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您想……他會來嗎?」回眸望住竹林,她輕聲問。但因為寺前十分寧靜,是以她說的一概進了林內兩人的耳裡。
他?難道……她也在等他?聞言,蘇映潮心頭又是一波酸。如果她也在等他,那情人會面她還在這裡攪和個什麼勁兒?再望向江重濤,不知怎地,竟發現他的臉色不佳。不舒服嗎?
唉,為了等人不吃不喝,能舒服才怪!
老婦也瞠了竹林一眼。「如果他答應過你會來,那麼……他就會來,咳咳……」未了,老婦一串深咳,還險些岔了氣。
「怎麼了?又咳?」女子擔心地拍著老婦的背。
「年紀大了……也差不多了。」老婦抿嘴笑。
「婆……」女子秀眉微蹙。
「呵,還沒還沒,你答應過我要帶我去看江……和湖,在那之前,我還不肯走的。」她笑皺了滿是期待的老臉。
搖著螓首,女子苦哂。「您就是這個樣子,也不怕江邊風大。那麼這樣吧,改明兒個我帶您去,好不?」往寺裡走,與老婦互持。她複雜的情緒,就好似那老婦隨時都有可能壽終。
「真的?」垂垂老矣的眼,頓現光芒。「好……那你答應了就要……啊呀!」不小心讓寺前階梯絆了下,她朝前撲,連帶也拉倒女子,讓女子亦跌坐在地。
見著這狀,那江重濤卻僅是面露緊張擔心,他手抓著一根細竹,只差沒將它折了。
這男人,擔心就過去看呀!過去扶呀!這個樣子實在是……他該不會次次都是這樣默默等,默默看吧?見了,再耐不住,蘇映潮直直就往他走去,拉住他的臂,想將他帶出竹林。
「你怎還沒走?」被她拉著走,江重濤驚訝,可也只是一瞬,就也換上冷然。
「是你自己說的,我是你恩人亦是你朋友,既然如此,我就有關心你的義務。你想見她,就見呀,這樣磨蹭,我看那幽冥花是到不了她手裡就枯了。」拉扯之下,兩人逐漸步出竹林,走至寺前的空地上。
而這時,那女子也已將老婦攙起,但許是跌到傷處,她的臉色有著些許蒼白。
「姑娘,你還好吧?」蘇映潮伸脖兒探了探,更忍住自己心裡頭的不適,硬是拉住人。「你們等的人……啊!」
霎時,她的手被江重濤反制住,而他的神情是既蒼白且帶著怒氣。
「你……」看著他,有點疑惑且猶豫,但拗不過與他的僵持,是以她回頭又對寺前兩人喊:「姑娘你等著的人來了!你不過來,我一人恐怕抓不住他。」
她等著的人?「他來了嗎?」將老婦攙至一旁,那女子跛著腳走了來。「在哪裡?在竹林裡嗎?」僅看了蘇映潮一眼,便眺向竹林。
嗄?人不就在眼前嗎?「在這裡呀,我現正拉著……哎喲!」這回她話都來不及說完,就被江重濤拽著往來時路去。
她不停掙扎,且回過頭,可也只見那女子以困惑的眼神瞅著她,眼睜睜看著她被人拖著離去。這……怪了,莫非她看不見?
「重濤兄!」她反握住那擒住自己手腕的大掌,兩隻腳掌更是抵著地,想止住他。「重濤兄,你再不停下來,我……」
「你如何?」突地停步,在竹林映射的翠綠光線下,他回望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肅然。
「我?」愕然於他的態度,但她出發點既是為他好,自然理直氣壯。「我想幫你。」
「我不需要你多事,你可以走了。」松放她的手腕。
他居然趕她?還說她多事?「我……我就是不想走。她在等你,你也在等她,那為何不見面?」見面?對,還有一個問題。「她是不是看不見?剛剛她好似瞧不見你,你是不是為了這個,所以才想採幽冥花?」為了她的眼疾和腳傷。
聞言,江重濤臉上頓現一抹似笑非笑。他歎,歎這女子在這時還能讓他哭笑不得。「不是她看不見我,而是我……」登時,他身形微晃。
「你怎麼了?」探手想攙住他,卻被他格了開去,可她並不以為忤。「你是不是餓了頭昏?我幫你買了兩顆包子,你快吃……」她掏出包子。
「蘇映潮!」他喝道。
「啥?你對我大聲也沒用,快拿去。」將包子塞進他手中的同時,她發現他的手竟冰涼如屍。「天,兩天沒吃,連溫度都沒了。」這讓她想起還在洞穴的時候,他的全身亦是如此,可那時是因為他溺了水呀。包覆住他的手,她摩擦著。
「我本就無體溫……」音量陡降,而一道淡紅的血水更自他鼻中淌出,答地一聲,落在蘇映潮的手背上,這令她駭了好大一跳。
「啊!你怎又流鼻血?這回包子都還沒下腹呀!」抬手替他拭去,但那紅液依舊是詭異地流出。
「我這樣,不單是吃東西的緣故。」她……非要知道實情嗎?又是一晃,他踉蹌,若非蘇映潮挺著他,他早跌坐。
「要不然還有什麼?不成不成,你要嫌我多事也好,你要就此討厭我了也好,你吻我的原因我也不問了,現在我得先將你送到醫館。還有,幽冥花我暫且幫你保管,等你好點再說。」
凝望住她,他的眸光掙扎。「我……非人。」腿軟,這下真的跌坐。
「試著站起來,我一個人無法背著你走。」將他的臂搭上自己的肩,努力使著力氣。
「映潮,我……不是人。
「嘿咻!」她使盡吃奶的力道將他撐起,並無奈他的自責之詞。罵自己不是人?也只有他這種人才會了。「好好,你要是良心不安,覺得對我不起……」
「我是鬼。」
「我現在沒空聽……你?」猛然望向他,那張貼在她臉側的臉,轉瞬之間竟死灰裡泛青,且鼻耳均淌血。「你你你你說你……什麼?」她不由地結巴。
「我是鬼,是魂魄不是人……」他慘笑。
嗄?這……這怎麼著?可瞧他這個樣子,真的就像……「你當真不是?」朦朧間,她憶起一些事——諸如初音所說的那些魂呀鬼的,諸如重慶街上小販瞧不見他,還有剛遇上他的時候,他以為她該看不見他,甚至……甚至他身上較之常人過濃的江水味。這難道是真的不成?哀哉,她居然辨不出人或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