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厭?別討厭我,我不吵了。」趕緊放下盆樹。
看看穿堂,確定沒人發現,這才鬆了口氣。「妳別再吵了,我要拿這些去給縣大爺,就在那裡。」指著遙遠處,那高聳的樓台。
「大爺?為什麼要給大爺吃?他又沒肚子餓!」樸拙娃兒納悶,脾氣就快起。
「大爺沒肚子餓,可是大爺很厲害,只要求他吃了甜糕,覺得甜糕好吃,他就不會讓人把我們趕走了。」
「趕?為什麼要趕我們?我們又沒做錯事!不要不要!這裡有東西吃,我不要被趕走!」又跺腳。
「那就要乖,我一個人去比較不會被人發現,妳在這裡等我,我很快就回來了,來,肚子餓,啃窩窩。」伸出小指,邀她玩她倆才知道的遊戲。
「不要不要,我們要在一起,妳去求,我也要去求。」頻頻使著性子,但最終還是拗不過姊姊的堅持,而後心不甘地伸出手,與她小指對小指、拇指對拇指。「哼﹗肚子餓,啃窩窩;咬一口,嘴油油;沒有娘,梳梳頭;沒有爹,抱箸走;只有妳,還有我,哼哼!肚子餓,啃窩窩……」念了一兩句,還不時摻上一聲不情願的「哼」。
「嗯,聽話,包袱妳拿著,等我回來。」摸摸妹子的頰,笑著,且放了勾著的手,往黑暗裡去,留下另一個呆呆站著,直到腳酸受不了,這才在樹盆子後頭蹲了下來。
蹲下後,她翻翻那拽在懷中的包袱,想看看裡頭有沒有吃的,可是卻僅翻出幾件她和姊姊的衣服和一塊灶君牌位。她將衣服一件件往身上隨意搭去,而後對著牌位嘟嚷起來:
「你怎麼會在這裡?你應該跟爺爺在一起的呀,會冷吧?呵,這件是我的,分你。」把罩在頭上的那件小褲拿下替牌位裡上,然後無趣地反覆摸著上頭的字,直到眼兒瞇。
「呵--還沒回來,不能睡……不能睡……不……能……」
才眨眼光景,喃言成了無聲,在未等到手足歸來之前,她就已進入了夢鄉。頓時,盆樹成了她的牆,石板地成了她的床,就連呼呼的風聲,都成了她的搖籃曲。
是夜,她睡在單純的等待理,還不小心做了個香甜的夢,因為夢裡有姊姊剛蒸好的桂花糕,那糕好香,好甜……
只是,在夢外,一場無從預知的惡夢,卻慢慢開展。
一道無名火,正自她們前一刻才離開的灶房竄出,那火剛開始雖溫吞,但在風勢的助長之下,卻急速變化成猛烈。條時,熾熱的火星如同流螢般紛紛鑽進了瓦隙,而沿著樑柱爬升的火舌則乘著風,從一瓦溜過一瓦,然後將這片大宅園湮進漫天火海之中……
第一章
十一年後。
春雷方動,雖然天際已抹上了一層碧朗,可早晨的蘇州城卻仍是涼颼颼。
「哈啾﹗」城西,一間客棧的二樓,有名少女受了寒意,打了個噴嚏,雖然聲音只如蝶吻般輕盈,但她眼前的桌面卻立即多了杯熱茶。
「喝掉它。」桌對頭,那將熱茶推到少女面前的青年命令道。
「我不渴。」視線落在客棧外,而左手掌則撮著微微泛涼的右手掌心。那裡,正浮泛出一朵淡絳色的蓮形印記。
「我叫妳喝掉它!有閒對著外頭發呆,就沒閒聽我一句!喝掉它﹗」吼著。
少女未答,安靜半晌,逕自接說:「焚雁,這城中有冤,且此冤百千年不解。」例此,所以她渾身不適,甚至掌心泛疼。自她出生時,這象徵聖僧舍利托生的絳蓮印記,便一直跟她,且無時無刻不提醒著她,何處該去、何事又該做。而此番路過蘇州,亦是舍利指引。
「冤?又是冤﹗妳真天殺地以為自己無所不能,什麼妖鬼邪神都吃妳那一套?」自牙縫迸出一句,青年的臉色就好似他身上的袍子色澤一樣,藏青透綠。
「有結必得解,天命亦不可違。離開雷鳴寺,行遍萬里路,為的不正是如此?我能的,便幫;該我做的,便做。」少女面貌無奇,雖只稚齡,可眸裡卻淨是透徹。
「引魂渡鬼天命申冤,為什麼妳滿腦子就只有這些?」好個談初音,說是看透萬物,卻始終看不透他的心?瞬時,怒氣起,那名喚焚雁的青年一個手刀劈開了那杯熱茶,乍時杯裂茶濺。
見狀,少女低眸微哂,頂多只是撢撢那滾落至她紫紗裙襬上的微燙茶珠。
「有冤之魂在城東,能不能遇上,尚且不知。」他心疼她,她早懂,只是卻無以回報,而為了不讓他陷入太深,她總是冷淡待他。只是這苦心,躁劣的他,可懂﹖
澈然的目光再度飄向客棧外,而後定著在城東處。那裡,有她來此的目的……
而此刻,城的東門附近的一座武館。
武館的大堤上,有十數名僅著短衣縛褲的漢子正專心打著拳,而也因為極專心,因此未曾發現自己正被人偷窺著。
同時間,武館牆外的防火巷內,一名女子正將眼珠子對住牆上的一個小洞。而看了好一會兒,她眼離了洞,且依照所見所聞,反覆將看到的套路又模仿數遍。
「騎馬式,劈掌,喝--哈!」指握成拳,掄出拳後旋化為掌,那一收一出,雖能將姿勢學個五、六分像,但那滔天的氣勢,就是怎麼仿也仿不成。
怎麼會這樣?!難不成是漏聽了什麼?這回她改將耳朵貼向洞。
「沒聽錯呀,這風輪掌並不難……」耳離了洞,同時皺起兩彎英氣的眉。
該死的,如果不是這武館不收女弟子,她恐怕早五步並一步跑進武館向老師傅請教了,哪還需要這樣偷偷摸摸學,到最後還學不到一點皮毛?好氣!
對著那洞,她憤慨地擊出一拳,轟然一聲,拳紮實地落在牆上,將洞打得更大了。只是,盯著地上那從牆上剝落的土塊,她的心情卻是更糟,因為那更證明了她天生力氣大,卻根本毫無用處。思及此,嘴巴一扁,鼻間更像牛喘似的噴氣,她又一拳擊向牆上的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