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十幾年前……依稀地,她還能記起那一年蘇州縣府大宅失火的片段,當時年紀尚小的她,和於月跑到大院裡不曉得要做什麼,後來她更是不知不覺睡著了,而要不是那火一燒,燒上了廊簷,著火的殘木砸上她的頭,那一睡就像頭豬的她,可能也不會痛得睜開眼睛了吧。
不過奇怪的是,後來找到她、帶她離開火場的居然是她的爺,如果她沒記錯,那時的爺應該早病得下不了床了。
「這麼說,妳的爺既是個嚴師,也該算是個慈父,那麼留他一個老人家在蘇州,妳放心嗎﹖」
放心嗎?這樣想來她好像應該要不放心才對。爺年歲已有,最近的模樣看起來也挺不正常,她這麼一聲不響就跟翟天虹離開蘇州到杭州,說實在,是很任性!只是回過頭來想,這回如果不這麼做,那麼她是不是只能永道待在蘇州,每天做著同樣的事呢?況且在這之前,每次她要不聲不響換了一戶人家勞事,她神通廣大的爺都還是能輕易地找到她的。這樣的爺,她該擔心嗎?唉……要不然,就等她在杭州落了腳,就馬上給爺消息好了。
於陽不由地陷入沉思,她先是擔心,再是懺悔,最後更想得那一向不怎靈光的腦袋發了疼。「嗯,不說爺了。不如說說你吧,我到現在都還不曉得你到蘇州做啥的?」
「我?」
「約定歸約定,我說了那麼多,你說一點又不會吃虧。」
聞言,笑了。「好吧,我說。其實我到蘇州除了談生意,為的就是找一樣讓我怎麼吃都不覺得滿足、睡也睡不沉的東西。」而這東西,有可能就在她身上。
「什麼東西這麼厲害,會讓你吃不飽、睡不著?咦,不過……就算你要找東西,也不必爬上別人家的屋頂吧﹖你該不會真是個偷兒吧?」這麼一推,只見她瞪大了眼,也忘了繼續問翟天虹所說的東西。
「妳這麼說就太偏頗了,誰規定爬上屋頂的就是賊?而且那一天我會爬上屋頂也是因為妳。」事實上,他是實在被人追煩了,才會爬上屋頂避避的,但之後會循著屋頂一家越過一家,卻是因為她的那一鍋羊方藏魚。那味道壓根就是牽著他的魂走的。
「為了……我?你你你……話說清楚點兒,為為為……什麼是為了我?」聽他這麼說,她的心跳又莫名變得快速了,半晌,更是臉兒生熱。
「怎麼結巴了?」盯住她。
「呿!老娘我……我我哪裡結巴了!才沒咧!」被他一問,更是發臊,她胡亂將手裡的土灰用力地往火裡一扔。只是原本想藉此動作解窘的她,卻萬萬沒料到扔入的土會激起一片熾熱的火星。「嘩--燙死我了!去去去……哎啊!」
火星撲身而來,她反應地舞動手腳更迅速站了起來,怎知當她朝後一退,竟不小心踏中了翟天虹橫著的腿,人也就「碰」地四腳朝天地跌坐翟天虹身上。
「啊?對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壓你的。」一抬眼,瞪住翟天虹正俯望著的臉,她的心臟卻像是快從嘴巴蹦出來了。於是她又急奢想站起,可竟被翟天虹一把按住。
「等等。」他按住她,維持著一俯一仰的姿勢,並皺起眉頭問:「妳額頭上……怎麼會有傷?」因為仰著臉的緣故,於陽額前那片極厚的劉海往兩鬢推散了去,而劉海散去的結果,竟是讓一片葉片大的暗紅色惡疤露了出來,依疤痕的狀況看來明顯是燒燙傷,且是舊傷。下意識,翟天虹伸出手拂去上頭的余發,且摸上那片爬在蜜色皮膚上的不搭調。
「別……別碰!」原是楞著,可瞅見翟天虹探手過來,她竟是出自於反應地猛力一撥,霎時,兩手相擊發出的響亮聲音,讓兩人之間漫開一股尷尬。
「對不起,我非存心。」沉吟許久,縮回手,翟天虹歉然道。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唉,那只是她沒經過大腦的反應,不消想也曉得他是關心她啊!於陽坐了起來,而在悶聲良久之後,她這才吐了一句:「我這個傷……」
「如果不想說,那就別說了。休息吧,妳睡這裡,我到那邊。」
看他挪出身下那片乾淨的地方,人走到另一頭清理著腳下,不準備再問,於陽反而緊張,因為這麼多年以來,他還是第一個讓她想說心事的人呀。
「其實……其實沒什麼好不好啦,我只是從來沒跟其它人提過,所以覺得不自在。因為這個疤很嚇人,還會讓我想起親人,所以……」
順著她吞吞吐吐的語尾,翟天虹意會,且問道:「親人?爺嗎?」
於陽搖頭。「是另一個,和我同胎的姊姊,十一年前,她死在一次大火裡。」
那一夜被爺頭出了火場後,她便一直跟著爺的身後走,後來也不曉得走了多久,直到因為頭上的傷太痛,她才昏死在一戶富有人家的後門,等她醒來,她就已經在那人家的柴房裡了。
想想還好她的長相不是太討人厭,而且身子骨硬得不需要吃太多藥就痊癒,病癒後更早早恢復以往的力大如牛,要不然當時她可能早被踢到一頭當病死白骨了。而自那時被收留之後,那不知道也在那戶人家裡做啥工的爺,便開始督促她學習灶房內的所有技藝,一路學來,她的手雖然破了又破,更長了一堆硬繭,可至少在那戶人家因為經商失敗再也雇不起工的同時,她還可以另尋生路,不至於餓死。
「同胎?妳和妳的姊姊是孿生?」有些訝異,而看著於陽的臉,莫名地他竟想起另外一張臉蛋,雖然那張臉對他來說並不十分清晰。怪了,之前還不曾這麼覺得的,在他記憶裡的是誰呢﹖
於陽眼睛眨也不眨,呆望住那說話的人,好久,才問:「什……什麼是孿生﹖」
「孿生就是雙生,一胎生下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