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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頁

 

  「回去吧,或者,妳要跟我去看天慶?」這次落水,讓身子骨本就孱弱的天慶一病不起,他現正與病魔搏鬥,而那也是這兩天他一再進出灶房的主要原因。

  「不要,我是來等你的,別趕我。」

  「是嗎?」

  「不是嗎?我從小就等著你,你離開,我等你回來;你回來,我等你找我,但是我等到什麼?每次都是把我往天慶那邊推!」她討厭這種感覺。

  「妳認為全是我的緣故?」月色下,他看著她的眸,坦然無隱。而她回望的眼神,卻從怨慰到逐漸心虛。「如果是這樣,我道歉,因為我以為妳早站在他那一邊了。」

  「什麼叫做我站在他那一邊﹖而且那一邊是哪一邊哪!」她僵持,未久更道:「我不曉得現在是什麼情形,但是我一直知道,你和我是指腹為婚,是未婚夫妻,這一點,你可記得?」

  「我沒忘記,但我也記得,和我訂親的嫮兒早香消玉損。」

  「你……這話什麼意思?」聞言,她腳下一顛。

  「這話妳懂,而我也不須明說。或許妳我兩家從未再提,但我能告欣妳的是,我原本的妻在三歲那年得了熱病,成了半癡,隔一年冬夜大雪,她在看顧人的疏忽下,在房外凍了一夜,因此引發其它病症。而在她病痛之間的數月,天慶特愛找她,因為他認為天生弱骨的自己能活到當時,那麼雖是半癡卻精神頗佳的她定也能脫過那回的病魔,豈知……」

  「你不是說不明說了,那……那還提出來做什麼?」原來他和天慶早知道了!而真正不知情,卻只有她一人?

  她以為人人當她是金嫮兒,而她也是如此努力地扮演金嫮兒的!她愕然。

  不過,雖然她是在那一場大火中被人救了,而救她的人剛好是到蘇州縣府上作客的杭州知府,甚至之後被帶往蘇州知府府邸的她,在一次因緣際會之下,被那困痛失愛女而得了失心瘋的夫人當作是金嫮兒,繼之以這身份扶養成人。可,這也並不代表婚約就是失效的呀!

  她以複雜的心情看著他。

  「也許這對妳來說有點難以置信,又或許妳會怨我和天慶為何早知卻不道破,不過我和天慶卻同時以為,如今誰是誰根本不重要。這事,我小時不提,的確是因為天慶喜歡妳;而我稍早不提,則是以為妳與他早心意相屬。不過到了這時,如果妳仍覺得這婚約有意義,或者嫁予我是妳真心所盼,那麼,就當我剛剛一番話從未說過,且我明早就上金府履親。」

  「你!」

  「該說已說,請妳慎重想想。我去看天慶,明晨等妳回復。」

  「翟天虹,等等!」在金嫮兒的低嚷下,那毅然的背影已沒入如水的夜色中。

  最後一夜,近晨,丑時,屋外看來將降雨。

  「姑娘,剩最後一道菜了。」

  「嗯。」

  「娃兒,妳還可以吧?大少爺昨晚兒離開就沒再進來,還是讓我們去找大夫過來?」雖然她的動作每每準確無誤,但她蒼白的臉色卻讓身邊的人不得不為她擔心。

  那問題,已問過於陽無數次,只是這回她連聲「嗯」都沒答,因為她此時的注意力全給了砧上的一切了。

  游刃於豬頭熟爛的肉皮與骨之間,她的力道雖只須下二至三分,但卻需要更高的技巧。若皮肉脫骨在先,再下鍋蒸悶,做出來的燒豬頭形體必定糜爛不雅,所以依照書卷上的做法,得將整顆豬頭下鍋悶至熟爛,再取出將皮肉與骨分離,而也因為皮肉爛透,所以分離時的刀工必得快、準、輕,要不仍是等於前功盡棄。

  「嘩,」就在圍觀眾人的嘩然聲中,那滿濫茴香的半邊醬色皮肉,竟是滑溜得脫骨而下,乖乖躺上砧板,跟著,於陽又一個滑刀……「嘩!」

  咻咻咻!另半片皮肉下砧,立即被於陽手中的快刀切成片狀,而順著皮肉一拱,那平的皮肉即刻又成厚實的拱丘狀,就宛如未曾離骨。

  「大娘……盤……」才出聲,人就軟了,伏上灶邊的於陽不忘輕扣那盛在刀上的軟肉,不讓落砧。

  「哎呀,怎麼這樣?」數人趕緊一攙。

  「沒關係,只差這程序了,放開我……我可以自己站。」使盡力氣直起軟掉的腿,於陽執意將頭皮裝盤,見狀,誰也不敢動她,怕一動,那刀上的極品便會亂了形。

  直起身,於陽平刀將皮肉往花盤上攤去,而反覆兩次,那蒸上三日夜的豬頭竟是再次在眾人眼前氣宇昂揚。

  「姑娘……妳這沒骨的豬皮居然還會笑?」不誇張,那豬嘴部分就是個彎彎的弧。「是死得瞑目才笑的!大家快看牠的兩隻耳朵,哇……會動!會動!於陽,妳看牠是不是會動?」所有人的目光全移到於陽身上,她們看著她乾裂的唇,揚起一道笑「呵……第一百首,這就是書上說的,豬耳朵上有軟骨,爛而不爛……」話來不及說完,人又軟了。幸好這時進門的翟天虹剛好扶住她,要不然她可能會一頭栽進那還熱騰騰的蒸鍋裡,成了下一顆燒豬頭了。他將她打橫抱起。

  「你……來了,我……」偎在他胸前的她,若非一口氣撐著,已有立即昏去的可能。

  「一百道完成了,想功成身退沒那麼簡單,我帶妳去見見妳的客人。」

  她的客人?於陽來不及思考,人就被帶到門邊。「等……等一下……」手指向灶房角落。

  是灶君及《灶王書》。再回眼看著於陽,翟天虹露出溫暖的笑意。「是妳的客人,也是牠的客人,一起去。」

  只是來到翟府後門,看見的卻是一群衣不廠體的乞丐,他們有些仍窩在宴桌邊,有些則縮到牆角,但個個手中無不抱著盤碟、抱著碗,有的一隻,有的則滿懷。

  行為略為正常的,可能就剩那坐在最邊桌的一名青年和一名紫衣少女。

  「各位大哥、大叔、大伯們,這是第一百道,也是最後一道的福神笑。」將拼成一大花盤的香品擱桌,老廚娘朝著那三天三夜不停嘴的客人們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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