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已經往外駛入了英吉利海峽,海裡風浪很大,伯蒂拉脫了衣服,拿起一本她特別想看的書,躺在睡鋪上,擰亮了看書用的燈。
這是很愜意的,她想,等她對這艘船和陌生的乘客習慣了以後,也許還會交上幾個朋友呢。
她微笑著想,要是母親聽她說起在二等艙裡見到些什麼人,她是會嚇壞的,更不用說和這些人友好相處了。
她很清楚,即使她想和頭等艙的人在一起,事實上也是辦不到的,因此她必須在自己所處的環境中隨遇而安。
飯食雖然不能說十分美味,至少還可以下嚥;她可以肯定,在船上即使學不到什麼別的,至少也能靠獲得第一手材料來瞭解生活在她將前去的那部分世界中的人們。
迄今為止,她已經認出了中國人、印度人、兩個她確認是來自巴厘的男人,當然還有那個荷蘭一爪哇混血兒。
「我想他大概是個很討厭的人,」伯蒂拉自忖,因此她打定主意要盡力躲開他。
然而,在晚上作決定是一回事,第二天要執行這個決定就更難了。
海上風急浪高,伯蒂拉裹著一件最能保暖的外衣來到甲板上,只見那裡只有很少幾個人。
她打算在甲板上快步走幾圈,鍛煉身體,可是船搖晃得厲害,使她無法進行鍛煉。
她站定,剛看了一會兒波浪在船首破碎的情景,正想回進艙裡去,忽聽得一個帶著明顯的荷蘭口音的聲音說:
「早晨好,奧文斯頓小姐!」
就是那個荷蘭一爪哇混血兒,她以盡可能冷淡的口氣說:「早安!」
「你很勇敢,我本以為今天風浪這麼大,你是不會離開船艙的。」
「我希望自己不暈船,」伯蒂拉回答。
她本想走開,但那個男人和她站得很近,由於船的晃動,要是她經過他的身邊,就難免要向他歪過身子去。
因此她只得在原地站定,握住欄杆,眼望著大海。
「我希望,奧文斯頓小組,在這次旅行中我能和你交個朋友。」
「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姓?」伯蒂拉問。
那個男人發出一聲深沉的笑,這笑聲似乎發自他那頗為粗壯的身軀的最深處。
「我不是個偵探,」他說,「我只是問了管事的。」
伯蒂拉沒理他,過了一會兒他說:
「我的姓名是范·達·坎普夫,正如我剛才說過的,奧文斯頓小姐,我希望我能和你交個朋友。我看得出來彌是獨身旅行。」
「我……我在艙裡有很多事情要做,」伯蒂拉說。
她知道這樣想是愚蠢的,但她確實感到這個壯漢在侵犯她,不僅在身體上而且還在精神上一點一點地向她靠近。
她不想和他說話,她想走開,就是不太知道應該怎麼辦。
「獨自旅行的小姐,」范·達·坎普夫先生說,「需要男人的照顧和保護,我向你自薦,奧文斯頓小姐,我具有這個能力。」
「很感謝你,不過我能自己照顧自己。」
他又放聲大笑起來。
「你身材太嬌小,長得也太漂亮,你可照顧不了自己。你想過沒有,像你這樣漂亮的小姐在一群陌生人中間有多危險?」
他的聲音中有些什麼東西使伯蒂拉戰慄。
「你挺和氣,范·達·坎普夫先生,可是我現在想回艙裡去了。」
「在你回去以前,」他說,「讓我給你買些飲料,我們一起到酒吧間去。我可以肯定你會發現:喝一杯香檳酒能使你比較經受得起海上的風浪。」
「謝謝,不去,」伯蒂拉回答。
她一面說一面轉身就走,可是輪船突然一晃,把她甩到范·達·坎普夫先生的身上。
他大笑著用手臂勾住了她的手臂。
「讓我來幫助你,」他說,「我早就說過,海上有許多危險,海浪就是其中之一。」
伯蒂拉想從他臂彎中解脫出來,看來非弄得引人注目不可了。
他硬拉著她沿著甲板走去,過了一扇沉重的大門,門裡很溫暖,散發出濃烈的香味;那吹起她的金髮、拍打著她的臉頰的大風已被關在門外。
「現在去喝一杯最好的香擯,」范·達·坎普夫先生說,把伯蒂拉引向酒吧間。
「不,謝謝,我不會喝酒,」她說。
「那麼說,這是你該學會喝酒的時候了,」他回答。
伯蒂拉用一種幾乎是掙扎的動作;奮力把她的手臂從范·達·坎普夫先生的手臂中抽出來,趁他還沒來得及阻攔,就匆匆地離他而去。
她走開時似乎聽見他在哈哈大笑,等她回到自己的艙房,覺得心在猛跳,嘴唇也發乾。
「我真笨……真太笨了,」她警告自己。
歸根結底,這件事有什麼值得害怕的呢?
這個人很普通,只是愛管閒事,可以意料得到,他準是這樣想的:既然她是獨自旅行,她一定會非常樂意接受他所獻的慇勤。
「我只要不理他就是了,」她想。
但是與此同時,她還有一種不愉快的感覺,她知道真正做起來會是十分困難的。
第三章
「我得回自己的艙裡去了。」
羅斯瑪麗·默雷柔聲說,聲音裡含著無窮的遺憾。
「這樣做是明智的,」薩耶勳爵同意。
她以絕望的姿勢張開雙臂。
「上帝呀,我多麼很明智呀。我這一輩子總是不得不做個明智的人。」
她轉過身去,把頭靠在他赤裸的肩膀上,動情地說:
「可是我不抱怨,這樣一個插曲補償了一切,甚至彌補了我將要在埃及度過的那種完全使人厭煩的生活。」
薩耶勳爵沒回答,過了一會兒她接著說:
「要是我能不在亞歷山大港下船,能和你一起去新加坡就好了。」
她的聲音充滿激情,微微有些震顫,她說:
「答應我,別把我忘掉。我要祈禱上蒼;讓我們將來有一天在什麼地方重逢,一切就像現在這樣美妙。」
「我也會這樣希望的,」薩耶勳爵說。
但他知道自己說的是假話。
這就是他在從多佛到亞歷山大港的途中,在白色峭壁之間享受到的和默雷夫人調情——如果用這個詞恰當的話——的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