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好把剩下的東西包起來,」他漫不經心地說。
吉塞爾達看了看那隻雞,說:
「我不能那樣做,老爺,」
「為什麼不能?」他厲聲問。
「因為我懷疑爵爺要的食物多於必需的,況且剩下的食物只要沒動過,可以下餐再吃。」
「你是在告訴我,你不願接受這食物,明明你知道你家是需要,是不是?」伯爵問道。
「我們或許是窮,老爺,不過我們有我們的自尊心。」
「窮人供不起自尊心,」伯爵尖刻地說。
「如果到了那種地步,」吉塞爾達反駁道,「那就意味著他們失去了自己的品質和人格,無異於畜生。」
她停了停,挑戰似的接著說:
「您關心我,我很感激,老爺,但我不願接受您的施捨。」
伯爵不耐煩地哼了一聲,接著伸出手去,用兩手扯下一隻雞腿。
「現在總可以拿了吧?」他問。
停了一會,吉塞爾達才說:
「因為我知道,廚師長要麼會把它扔掉,要麼拿它去餵那隻狗,那我就拿吧,老爺,不過下次我就要拒絕這樣做了。」
「你是我一生中見過的最蠢、最傻、最討厭的女人!」伯爵大發雷霆。
她沒吭聲,只把那隻雞包起來,剩下那只鴿子在盤子裡。
在隨後的幾天裡,伯爵漸漸明白,必須小心對待吉塞爾達,否則她的自尊心就要生出種種障礙來,甚至連他也不能逾越。
更使人氣惱的是,儘管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對吉塞爾達的瞭解還是僅限於頭天僱用她時的那些。
然而,有一件事卻顯而易見。
在她的護理下,他的腿癒合得比紐厄爾先生,那位外科醫生,所敢想的更好、更快。
「我不在的時候,您必須休息,」現在吉塞爾達說,「請您不要像昨天打算干的那樣從床上爬起來。您知道紐厄爾先生是怎麼囑咐的。」
「我可不願讓你和這些該死的醫生嬌損壞,」伯爵咆哮說。
但是他也知道,那位外科醫生囑咐的話都是普通常識。
「您的腿,老爺,比我預期的要好不知多少倍,」檢查了腿傷之後回答說,「不過爵爺會正確評價的,為了取出那些葡萄彈,我只好用探針探到很深的裡面去。」
「我沒忘掉!」伯爵堅強地說。
「我願意開誠佈公,」外科醫生繼續說,「現在就告訴您,當我發現有那麼多葡萄彈留在傷口裡,而且腿傷潰爛得那麼厲害,我當時認為,您可能仍然得失去您的腿。可是奇跡常會發生,在您這個病例中,無疑這是真正的奇跡。」
「我很感激,」伯爵設法擠出了這麼一句話,此時醫生的手指頭已經在所有的傷口上摸了一遍,做了檢查,發現傷口乾乾淨淨,結了疤,正如他以前所提那樣:「從裡面往外長新肉,正在痊癒。」
「還要過多久我才能下床?」伯爵問。
「至少還得再過一個星期,老爺。因為您也很清楚,任何劇烈的活動,甚至您身體的重量,都可能使傷口重新流、血。要下床還得有點耐心,不能性急。」
「倒霉的是,這種美德我可從來沒有,」伯爵說。
「這麼說來,老爺,那可是您現在必須要學會的,」托馬斯·紐厄爾沒等他說完就答道。
接著他又表揚吉塞爾達,說她繃帶裹得好。
「如果你要找事做,查特小姐,我有一百個病人在等你。」
「聽起來你很忙,」伯爵評述說。
「我有一張候診名單,從現在排到下個星期,」托馬斯·紐厄爾說,口氣中不無自豪之感,「他們之中不僅有久經沙場的老將,就像您一樣,老爺,而且還有貴族,他們老遠地從英格蘭,甚至從英吉利海峽對岸來。有時候我自己也感到奇怪,我怎麼能接納下那麼多的病人呢。」
「『禍今福所倚,福今禍所伏』,凡事都有不利的一面,」伯爵微笑道,「連顯赫的名聲也在所難免。」
「那爵爺必定對此有親身體會,」托馬斯·紐厄爾謙恭地說,隨即告辭而去。
「如果您到處走動,」吉塞爾達這時說,「您會把繃帶弄得亂七八糟,要是您不聽勸,我會非常生氣的。」
她停了停,似乎記起了什麼。
「我母親又制了些軟膏。恐怕我最好還是在回來的途中再去要一點。」
「上次你母親配製的軟膏,我還沒給錢呢,」伯爵說,「一共多少錢?」
「三個半便士,」吉塞爾達回答說。
「我猜想你會要我給你那個半便士的,要不,你可否收下一個四便士的銅幣?」
「我能找給你零錢,」吉塞爾達將一隻眼睛眨了眨說。
她很清楚伯爵是在逗她,半開玩笑半認真,因為除了伯爵真正欠她的,她拒絕收下別的錢。
「你真讓我生氣,」伯爵在她轉身向門口走去時說。
「這樣,我走以後爵爺就有心事可想,」她回答說,「如果您需要什麼,巴特利正等著您的鈴聲呢。」
說著她就走了,伯爵重新躺下,靠在枕上,心裡納悶第一千次:她是誰呢?為什麼她不願意告訴他自己的情況呢?
他以前從來沒想像過,在這麼年輕的女人中——吉塞爾、達已承認她十九歲——有誰在跟他打交道時能有那麼強的自信心。然而他也知道,在某些其他方面,她實際上卻又是非常敏感、膽怯而有戒心。
在她身上,伯爵發現有某些他在任何別的女人身上從來沒發現的品質,其中最令他讚美的,就是她安詳寧靜的神態。
他不跟她談話時,她總是靜俏捎地坐在房角落裡看書,絲毫不想突出自己,也不想惹他注意。
這樣一個女人,不僅絲毫不想跟他調情,而且事實上似乎除了要她侍候以外,還對自己不惹人注意、默默無聞非常滿意,對伯爵來說跟她在一起可是一種新的感受。
他所習摜的那些女人會使出渾身解數,一招一招地運用女性所特有的奸計來引起他的注意,她們會頻送秋波,死死池盯著他,挑逗地噘起櫻唇,向他發起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