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聽到把靠椅向後推開的聲音。
「我答應你,親愛的,我們都急於過來和你們呆在一起。」
門關上了,後來紐百里先生接著說。
「請移到桌子這頭坐,先生們,少校,你要點核桃嗎?」
「不,謝謝。」
稍稍停頓了一下,接著:
「我看你不打算喝葡萄酒,邁克爾。你能幫我一下忙嗎?請你順便下樓到汽車房去,看看能不能找到我今天下午留在汽車袋子裡的一些文件。我原想讓僕人去取的,但它們有保密性質,我不想讓別人看見。」
「當然行。」
這是邁克爾的聲音。
「你用的車是卡迪納克吧?」他又說。
「對。它們在汽車後座的口袋裡。我想不到我這麼傻,把它們忘了。我真不應該把它們留在那裡。」
「那好,你可以相信我,至少我希望如此。」
在邁克爾的聲音裡帶著笑。門關上了。
「這倒是個好借口,把他支使開了。」紐百里先生說。「再晚些時候,等我妻子上床休息後,我們還可以再談。但是現在我有一點要說明的那就是……」
「格雷茲布魯克小姐!有什麼要吩咐我做的嗎?」
塔裡娜匆忙轉過身來。柯利亞先生從走廊另一頭他的房間走了出來,一雙戴著厚鏡片眼鏡的眼睛注視。
「我……我正在……找貝利小姐。」塔裡娜結結巴巴地說,懷疑他到底站了多久。
「你有信帶給她嗎?」柯利亞先生問道。
「是的,紐百里太太派我來的。」
塔裡娜拿出一張字條,柯利亞先生看了一眼。
「啊,是給戴維遜少校。我知道了,我馬上給他去電話。我想,貝利小姐現在正忙著。」
「我……我搞不清她在哪個房間辦公。」
「你是不可能知道的,格雷茲布魯克小姐,你只是昨天才來的。」
「是的,當然,」塔裡娜同意說。
「那麼,行了,一切我會辦的,你放心好了,」柯利亞先生說。
塔裡娜不知怎麼地覺得他的話裡有點含糊的恐嚇口氣,然而主要的是她簡直不想跟他談下去,於是她急忙沿著走廊走開了。當她覺得出了他的視線之外以後,她開始跑了起來。
她跑出這所房子到了花園裡,她只在這時才停了下來,好讓她那怦怦直跳受了驚嚇的心平靜一下。說來似乎荒誕無稽,然而聽見自己的聲音,聽見餐桌的談話,以及柯利亞先生的突然出現都叫她心驚肉跳。
這一切究竟為什麼?她靠著玫瑰花叢,稍稍停了一會兒,想猜出其中的道理。在桌子下面有一台錄音機!她聽說過這類事,但從未想到過它真會發生。在劍橋有個男學生一天晚上對她講解在俄國人們是用什麼方法對有點想革命的同志進行檢查的,那時他們都笑起來,說要是把所有的話全錄下來,該是多麼使人難為情。
「想想看,你和一個姑娘每一次談情說愛都得由某個公務員記入檔案以供將來參考,真是異想天開。」女學生們大笑起來。
「如果調查的是你,那麼每個星期一定不可避免地發生一起悔婚的案件,」有人這麼說。
他們又大笑了起來。這似乎是不可能的,是一種想入非非的事情,在別的國家會發生而卻不可能在這個國家。然而正是在這裡,在厄爾利伍德,事情竟在充滿了像她一樣的普通人的房子裡發生了。
她一定在做夢。但是她知道她沒有。那麼為什麼要把邁克爾支使走呢?要是那時候柯利亞先生沒有出來就好了。接著,塔裡娜突然毛骨悚然。她並不想知道紐百里先生的秘密,也不想聽見她無意中聽到的東西。最好能擺脫一切是非。但是她仍然不能不感到好奇。
她走到了游泳池,還不知道她的腳是怎樣把她帶來的。
「來呀,我的慢性子,」吉蒂喊道。「你上哪兒去了?」
「發生了一件極不尋常的事,吉蒂,」塔裡娜回答說:「你的繼母派我帶信給貝利小姐,我走到她那裡,在門口不覺猶豫了一下,這時我聽見……哦,你猜我聽見什麼?」
「我猜不出,」吉蒂說。「告訴我吧。」
「正好,也告訴我,」一個聲音從游泳池裡傳出來。
塔裡娜往下看去,嚇了一跳。邁克爾在水裡,她沒有注意到他,也沒有想到在那裡碰見他。她只看見吉蒂在帳篷前曬日光浴。
面對這個問題,她在那裡猶豫不決。剎那間她認識到她永遠也不應該告訴吉蒂。畢竟這是她父親的秘密,至少可以說,去揭露那些她並不想要知道的事是有失忠厚的,況且她是碰巧遇上的。
她覺得她的臉一下子紅起來。她真希望能收回剛才講過的話。
「講呀,」吉蒂說。「你聽見什麼呢?」
塔裡娜往下看著邁克爾的眼睛。他在等她講,從他那曬黑臉上的表情她什麼也揣摩不出。他不知怎麼地很警覺,彷彿急於想知道她講些什麼。
為什麼他們要把他支開呢?他們要講些什麼;不讓他聽見?那為什麼又信任他去取機密文件而不讓外人去呢?
她覺得自己有點發抖。這裡面的奧秘是她想像不到的,她太笨了,幾乎脫口說出她聽到自己聲音的意外事件,即使她要告訴吉蒂,也該私下講。只能在邁克爾不在時再講。她知道他們兩人都在等著。
「沒有什麼,」她笨拙地說。「我給紐百里太太帶了信。她是怕午餐會有十三個人。」
「唉,塔裡娜,那不是你要講的,」吉蒂責怪說。「你是想告訴我真正有趣味的事。這只怪他大討厭,所以你不講了。走開,邁克爾。我不懂為什麼我不能獨個兒呆在游泳池裡。」
「你不是太自私了嗎?」他問。「再說,我也很想聽聽塔裡娜聽到的事。」
「沒有……沒有什麼,」塔裡娜結結巴巴地說。「確實沒有什麼,我帶了信,至少我想交給貝利小姐,但是,柯利亞先生從他的房間走出來,讓我給他去轉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