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邁克爾。但想到這裡,塔裡娜把他拋得遠遠的,不再去想他。
「我不再找你談話了,」紐百里先生說。「當然,除了在公共場所和說再見外。那麼這是你的指示。」
他邊說邊回頭看。在五十碼內沒有任何人,在她注意看他時,塔裡娜忽然有種幾乎是驚駭的感覺,因為甚至紐百里先生,一個嚇人的專橫的生意人,也露出了畏懼的神情。
「你要注意,在談到你姨媽時要表現得十分自然,同時要十分肯定,使每個人認為你想這是很討厭的事,可是由於你的責任感使你不得不去。這不是一個去享樂的問題,你懂得嗎?」
「懂,懂,」塔裡娜喃喃地說。
「吉蒂一定會阻止你去,」紐百里先生說。「你一定得答應她盡快地趕回來。我將要說我很遺憾吉蒂留不住你。正在你跨上轎車去巴黎前,柯利亞會送給你一束蘭花表示我的敬意。你要把花別在你的外衣上一直別在那裡,在任何情況下你都一定不要把它取下來。」
他降低了嗓音繼續說道:「一直等你到達塞納以後,決不能在這以前,你必須取下蘭花,然後在更衣時,將它們丟在你的臥室內的廢紙簍裡。聽清楚了嗎?」
「是的,十分清楚,」塔裡娜帶著迷惑不解的口氣答道。「但是我……」
「那就是你全部要做的事,」紐百里先生尖銳地說。「我十分真誠地對待你,塔裡娜,因為我覺得你是個有頭腦的姑娘。除非你知道我要你做什麼,否則我不會冒昧地請求你做什麼事。現在我要請你用名譽擔保並用你認為是神聖的東西發誓不對任何人講我告訴過你的事,你能答應遵守諾言嗎?」
他伸出手來,塔裡娜幾乎機械地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裡。她感到他的手指緊緊握著她,強壯、堅硬而不知怎麼地特別令人反感。
「答應我吧,」紐百里先生堅持說。「我知道我能信託你,對大多數婦女我肯定不會這樣講的。」
「我……我答應,」塔裡娜低聲說。她覺得這幾個字似乎是從她身上硬拽出來的,可她反正無法可想,只好答應了,因為是他要求她。
「你可以對我發誓嗎?」他重複說。
「我……發誓。」
他鬆開了她的手,坐了起來。「謝謝你,塔裡娜。」他說:「你不會後悔的。在你回來後,我要找個借口送給你一件最美的禮物,希望是你從未有過的。它應該是紅寶石一類——這是我非常喜歡的一種寶石,正好配得上你面孔的顏色。」
他站起把晨衣拉攏,向她點點頭然後走開了。
「唉,紐百里先生……」她聲音微弱地說,伸出手來想要阻止他。
「去游泳吧,塔裡娜,」他吩咐說。「那是你到這兒來的目的,記住——因為你醒得根早,想游游泳。」
他低頭望著她有點擔心和焦急的臉,隨後又說:「謝謝你,親愛的。你真正幫了我的忙。我只希望在你需要時有人會照樣幫你的忙。」
沒有別的話能比這個更直接打動塔裡娜的心。它掃除了她過多的擔心和焦慮。她是在幫助一個人。這一點她至少是清楚的,而她知道幫助人總是對的。
同時,她還是不得不感到這整個計劃太異想天開了,似乎是她想像中虛構的事物。
什麼簡姨!什麼塞納!什麼臥車!什麼蘭花!像這類的事能與伯蒙德賽的牧師住宅,或者與住在德文郡的一個不知名的小小村莊裡中國別墅二號的住戶簡姨完全無關嗎?
「這簡直是發瘋,發瘋!」塔裡娜自言自語,同時她明白過來:只是因為她過著那樣安靜平常的生活,所以整個這樣的事,她才覺得離奇。而對紐百里先生,吉蒂和像他們這樣的人來說,他們一會兒跳上飛機,一會兒奔向法國南方,一會駕車穿過整個歐洲去看一個朋友,就跟她和母親乘四個便士的公共汽車或者到倫敦西頭採購一天一樣輕鬆。
「他們怎麼能知道,這件事對我來說多麼離奇啊!」塔裡娜想,她又一次懷疑自己究竟應不應該講真話。
「這就是說謊話的下場!」她嚴厲地責備自己。「你現在越來越受牽連,越來越深地陷進了泥坑。」
她奇怪到底紐百里先生是否清楚:派她去執行他的指示是完全不適宜的。她從未到過巴黎,從未乘坐臥車旅行過。塞納對她只是一個地圖上的名字。雖然他說過已經做好了一切必要的安排,她還是希望他不會忘記給她帶上足夠的錢。她的錢甚至連給臥車服務員的小費都不夠。
她把她身上剩下的最後幾個法郎買了一件生日禮物送給吉蒂。它只是一條繡得很精緻的腰帶,可是花了差不多兩個法郎,所以她完全成了一文不名的人,一直要等到吉蒂付給她下周的工資才有錢。塔裡娜笑了一笑,想到吉蒂完全有可能把這件事忘掉了。
她歎了口氣,她出來為游泳的時間快過去了,她脫下她的游泳浴巾和鞋子,跑進海浬去了。海水很冷,可是使人精神煥發。她朝大海游了一段路,然後又回到海灘上。
她想,游了這麼長的時間,足夠使她編的借口顯得真實了。她拉下游泳帽,用手指梳理一下頭髮,慢慢走回帳篷去。她沒有走到,就看見有個人躺在甲板靠椅上,是剛才紐百里先生坐過的地方。在她看清了他是誰以前,她幾乎撞上了他。她的心似乎在她胸膛裡翻了個。
「邁克爾!」她覺得她的嘴唇張開,念著這名字,雖然沒有發出聲來。
「早上好,親愛的。」他從椅子裡站起來,並拾起她的浴巾圍在她的肩頭上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塔裡娜問。
「我不知道,」他答道,「我是下來游泳的,見到了你的浴巾。你很早呀。」
「對,我是,」塔裡娜說。
她走進帳篷,脫下濕的游泳衣,隨後把毛巾浴披緊緊圍住了腰,又回來坐在日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