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主人的三明治做好了,艾珈妮小姐,讓我看看能不能找得著普羅斯把它帶過去。」
「別擔心了,普羅斯太太,」艾珈妮應著:「我帶過去好了,你坐下來歇歇腿吧!」 「我也不介意告訴你這些,艾珈妮小姐,我的腿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背幾乎要裂成了兩半呢!」
「坐下來吧!」艾珈妮要她坐著;「你也真是受夠了!」
她知道普羅斯太太所言非虛,但除非她去告訴伯母,否則伯母怎麼也不會瞭解其中滋味的。 她的伯父弗德瑞克·奧斯蒙將軍和他的妻子在離開英國之前,舉辦了一個盛大的宴會,然而交給這麼一對上了年紀的夫婦來承辦,艾珈妮覺得似乎太殘忍了。
普羅斯夫婦本來是服侍將軍的父親的,一直到他謝世為止,那時他們在漢普斯特的府邸中擔任管家職務,如今兩人年事已高,艾珈妮相信以這樣的高齡,他們不會希望繼續擔任這項工作的。
但是,將軍和他的妻子、兩個雙胞女兒及艾珈妮,在肩程赴香港之前,在漢普斯特的貝特斯登府邸還有兩個月的逗留。
因此,又以低廉的工資僱用了一些僕人,他們沒受過特別訓練,就在前廳充任門房、侍僕的工作,由巴特裡爾和普羅斯管理,而普羅斯太大卻以幾近八十的高齡主管廚房內的事務。
以前在印度僱用僕人時,由於他們所求甚少,所以在食物和工資上的支出也十分有限,然而現在是在英國,這方面的行情自然有很大差別,但奧斯蒙夫人卻不加以改進。
將軍駐紮在坎伯裡的時候,情形還要好些,因為那時有軍僕伺候,也有些軍人太太對能賺些額外的錢頗為開心,願意在將軍府邸幫幫忙。
但在倫敦可大為不同了,因為奧斯蒙夫人付工資就像剝乳酪皮一樣,他們就只能用些既年輕又沒經驗的女孩子了,普羅斯太太不知喃咕了多少次,說她們簡直是愈幫愈忙。
艾珈妮知道:在籌措宴會的時候,像列名單啦、送請帖啦,不可避免的都成了廚房經管的事務。
「普羅斯太太從沒經辦過這些事呢!愛蜜麗伯母,」她對奧斯蒙夫人提起:「廚房裡新來的那個女僕真是笨手笨腳,至於那個女幫廚都該送到養老院去了。」
「還有兩個女人每天會來幫忙做清洗工作的。」莫斯蒙夫人回答。 「不過廚房要準備的不僅是午宴的菜餚,還得準備晚上舞會中的宴席呢!」艾珈妮指出。
停頓了半晌,緊接著,艾珈妮又在奧斯蒙夫人的限中看到她所熟悉的不悅神色:「既然你那麼擔心普羅斯太太,相信你一定願意幫她的忙了,艾珈妮。」
艾珈妮默然無語,一會兒才又小聲地問道:「你不希望我也……參加……舞會嗎?愛蜜麗伯母?」
「我想你不需要在這種場合出現,」奧斯蒙夫人回答:「我一直以為你伯父把你在這屋中的地位說得很清楚了,艾珈妮,而且在我們到了香港之後,這種情形也不會改變。」
艾珈妮雖然沒有再說什麼,內心卻激動不已,她仍沒想到:伯母居然會這麼坦率的表示對她的憎決,即使兩年以來她已漸漸習慣了這種待遇,還是不免感到一種深沉的傷害。
然而,她強嚥下了幾乎已滑到嘴邊的抗議,只不過為了一個十分簡單的理由:在獲知伯父接到調往香港的任命後,她就一直害怕他們不會帶她一起赴任。
對東方,她有著一股深濃的懷念之情,那種感覺真是很難形容的。她一直渴望著能再去東方,感受那燦爛的陽光,傾聽輕柔的樂曲,嗅一嗅空氣中醉人的花香,還有香料、花粉和旱煙管的特殊氣味……使她不致於像現在一般,只是在陰冷的英國不由自主地抖顫著。
香港,當然不會和印度完全一樣,但那裡是東方的蘇伊士,在艾珈妮的心中就像一塊陽光照耀的樂土,發射出萬丈金光!
只不過是兩年前發生的事,對她而言卻似乎已超過了一個世紀,那時她被人從印度送回英國,父親的死亡和緊接著發生的一些事帶給她無比的痛苦,像一場惡夢般令她昏眩愕然。
和父親相依的時光是何等快樂啊!從母親去世後,她就一直照顧著父親,在軍團駐紮地,父親分配的眷捨裡,她就像個女主人一樣。 軍團調到西北的行省區時,艾珈妮覺得十分害伯,畢竟那意味著父親要離開她好幾個月的時問,到邊界一帶鎮壓土著暴亂。
只有邊界平靜的時候,她才能和父親在一起,但這種情形並不常見,一旦亂事發生,婦孺就被遣送到較為安全的基地,在那裡和一些為她父母服務多年的軍僕在一起,倒也覺得十分安心。
那裡當然還有其他軍官的女眷,她們似乎認為她很孤單寂寞,經常向她表露出幾分同情的樣子。 靈巧的艾珈妮可從沒這麼說過,事實上那時她也從不會覺得孤寂。
她愛印度——愛那裡的許許多多事物,生活中似乎充滿了她要學習的東西,她為自己安排了許多課程,此外在父親和她共居的家中還有許多工作等著她呢!
在那裡,當然她也遇到了父親的兄長——弗德瑞克·奧斯蒙將軍,兩兄弟不但年齡相差很多,而且看上去大相迥異,在許多場合中,她發現伯父、伯母都表現得十分自大而且固執。
後來她更感覺到兩兄弟的共同點少之又少,伯父的個性、人品一點也不像一向為她敬重的父親。
迪瑞克·奧斯蒙總是十分暢快的,要不是職責在身令他操心的話,可說沒什麼讓他憂慮的事了。他不但懂得自己享受生命,也使他周圍的每一個人同樣去享受生命中美好的事物,但他的嗜好可說沒一點兒是放蕩邪惡的。
他是一個偉大的人道主義者,艾珈妮憶起他對一些遭遇不幸的家庭所表露的關懷,至今使她印象良深。 每當他從校場回來的時候,經常有好幾個印度人在等著他,有割傷、撞傷的,有傷口潰爛生膿的、患有眼疾的,有時還有患病的嬰兒在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