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又陷入了沉默,最後,安妮妲說話了,聲音既小又低:「你也不會……答應我,這樣的……請求羅?」
「我當然不會!」公爵淡然地說,「我還是個單身漢,梅登小姐!說得明白一點,要引薦三個少女,我絕非適當的人選……不管她有多麼漂亮動人!」
「還有一件事情我……忘了說。」安妮姐又做了一次掙扎。
「什麼事?」公爵問。
「我父親和你父親還有點親戚關係。他們同是一位高祖母的後裔,無論如何,我父親有時候還稱你的父親為表哥。」
「那個高祖母的名字叫什麼?」公爵接著又問,而安妮妲卻正吸著她鼻子。
「黛博拉。」
「不錯,家譜裡確有這個名字!」
「那樣,就不算是幫助全然無關的陌生人!」
她知道自己一直在以爭取同情的方式糾纏他,同時也明白,她所做的種種理由,就好像用紙牌疊起的高塔,經不起風吹草動,垮定了!
她更明白,這一次倫敦之行只是自取其辱罷了,她知道她應該調頭就走!
她注視著公爵的臉,發現他竟然毫不為她的懇求所動,甚至連一絲興趣都沒有。
她已失敗了!她暗叫了一聲,心裡好像壓上了一塊大石似的,沉甸甸的。
她把皮盒子自他手上拿過來,轉過身,一言不發地向門口走去。
「你要去哪裡?」公爵問。
「回家!」
「你今晚有地方住嗎?」
「我自己會找!」
「在這個時候?」公爵近乎嚴厲地問,「我親愛的小姐,你絕不能獨自在倫敦街頭流浪!」
「您閣下大可不必關心!」安妮妲漠漠地答了一句,「我自己會照顧自己!」
「就像昨晚哪樣?」他問。
一股無法遏制的怒氣,像巨浪一般地湧了上來,她大聲抗辯:「錯不在我!」
「不在你?你連一個僕人都不帶就出門旅行了!而且你又告訴我,你要去倫敦找一個男人!」
「我沒想到閣下會誤解了我的意思!」
她氣得眼都綠了。
「太豈有此理了!」
「那你要我怎麼想?」
「但你應該……看清楚!我看起來像是……那種女人嗎?」
「哼,你太天真了!」依然是那種冷嘲熱諷的聲音,「不想惹麻煩的女孩,絕不會單獨旅行的,絕對不會——你聽清了沒?——並且她們也從不會接受陌生男子的邀請!」
那種嚴厲的聲調,再度把安妮妲激得滿臉通紅,她無法再忍受他的屈辱。只見她迅速轉過身,加快步伐,再度往門口走去。
「除非你告訴我要到哪裡投宿,否則3不許走!」公爵嚴厲地命令道。「看情形,你在倫敦一定有相識的了。」
「我從來沒到過倫敦!」安妮妲頭也不回地說。
她想就此奔了出去,找個地方藏起來!但是那種不安的感覺卻遏止了她的意念,同時還隱約地告訴她:沒有經過他同意,她是絕對闖不出去的!
「再破、再笨、再白癡的主意,都要比你的好!」公爵又吼了起來:「你怎會這樣異想天開?!真是愚蠢、荒謬之至!」
「我以為……你的父親會……幫助我,」安妮姐囁囁地說,「我並不準備……太麻煩他,也沒打算……住進他的屋子,我們自己會找房間子住下……而你父親……應該會……
為我們找一位伴婦!」
「整件事情,從頭到尾,都是個瘋狂的舉動!」公爵依然是怒氣衝天,「說得好,找個伴婦!你要我或我父親到哪兒去找一位專門陪你們上社交場合的伴婦?尤其在今晚這樣的時候!」 「我現在只是……去找間旅館……罷了!」
「真正有好名聲的旅館,有哪一間會接受像你這樣裝扮,卻沒有隨從的旅客?」
「總會有……地方的!」安妮姐依然反駁了過去,可是語聲卻低得幾不可聞,她覺得沮喪甚至絕望。
此刻她才開始害怕了!
倫敦這樣大,犯罪案件百出,連遠住鄉下的她,都還不時聽聞;她從沒想,自己竟也會有跌入這種陰影的一天!
她站在那裡,顯得那樣嬌小無助,直像個受驚的孩子,眼裡一股驚惶,蒼白的雙頰上,卻依然殘留著適才因激怒而起的紅霞。
他凝視著她,而她從他的表情裡得知,他之厭惡她,絕不下於她之厭惡他。
突然,他舉起手,拉了一下繩鈴。
「過去,坐下!」他命令道,「讓我看看還有什麼辦法好想!」
安妮姐還來不及說話,門已開了。 「把羅伯森給我找來!」公爵發出了一道命令。
「是的,主人。」
安妮妲只得在原光的樹上坐了下來,她像個害怕受罰的小女孩,只敢在椅緣上坐著。
公爵沒去看她,只是一言不發地背著爐火站著,她偷偷地瞧了他一眼:他方方的下額,肌肉僵硬,兩片嘴唇抿得一條線似的緊。他在發怒!
尷尬的兩分鐘過去了,書房門又開了,一位頭髮灰白的男子走了進來,臉上有一股安妮妲很能體會出的操勞的神色。
「是您喚我,主人?」
「是的,羅伯森,」公爵嗯了一聲,「我要你替這位小姐找個伴婦!」
「一個伴婦,主人?」
「我已經說了!」
「啊,我有點兒不明白,主人!」
「那麼,我要說得清楚一點,」公爵又說,「這位是安妮妲·梅登小姐,一位遠親——非常遠,但是不管怎麼說也算是親戚了——她父親和我父親以前是朋友,哼,假如我父親有朋友的話!」
羅伯森先生立刻轉身向安妮姐很有禮貌地行了一禮,她也立刻回了一禮。
「梅登小姐來通知我說,」公爵又以那副不可一世的聲調說,「既然她同時還是我父親的教女,那麼我就該挑起我父親在世時所忽略掉的責任,得把她的兩個妹妹和她自己介紹給倫敦社會!」
安妮妲吃驚地喊了起來。
她抬頭望著公爵,張口結舌地說不出話來,有好一陣子,好像連心跳都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