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大笑了起來,笑得直向後仰,好像真有那麼好笑似的。
「我這一輩子,第一次聽到有人說我父親有善良的心腸!」他終於抑止了笑聲,說,「你想要他幫忙,赫,天下大概除了我以外就要算他最自私了!」
安妮姐捏緊了拳頭,然後降低了聲音說:「閣下,你不覺得你父親的責任如今已落到你的肩頭?」
「那倒不見得!」公爵回視著她:「不過我倒想聽聽那是什麼樣的責任,梅登小姐?」
這實在困難——比安妮姐以前所能想像到的困難還要因難!
她盡力不去想,卻禁不住還是去想:坐在對面的男人正是昨晚強吻了她的男人!
這簡直是奇恥大辱!簡直是欺人太甚!這個人真該打入十八層地獄!
她昨晚還在說,永遠不要再見他,誰知卻因命運的逆轉,這個人竟成了唯一能夠幫助凱柔和雪倫的人!
公爵又出其不意地打斷了她的緘默:「我知道,你又奔波了一天——又累又餓。要不要先來點酒?或者先吃些點心?」
「不用了,謝謝你,」安妮妲很快地回過神來,「我願意告訴你我來的原因。這件事太重要了,已弄得我食不知味了。」
「你不講,我怎會知道呢?」公爵說著抬了抬眉毛。
他往高背椅上一靠,擺了一個極舒服的姿勢。安妮妲忍不住對自己說,她恨他。
他把氣氛弄得愈輕鬆,反而令她心中愈恨,這樣一來,她所以要提出的建議更要顯得荒謬了!
「我父親……凱·梅登上校……是你父親的……老朋友,」她勉強地開始,「或許我該說……我父親還在的時候……常常說起……過去那些日子!」
她躊躇了一會,奇怪那些話為什麼這樣難講,她有點唇乾舌燥的感覺。
「說下去!」公爵做了個手勢。
「後來我父親……賭錢輸了,」安妮妲只得繼續,「我父母只能離開倫敦搬到卡夏城去,因為以前贏來的房子就在那裡……就這樣的,他和所有的老朋友失去了聯絡。」
「我父母一直沒和他聯絡?」
「沒有!」安妮妲搖了頭。
「這一點我早就料到了!我父親從不唸書,他對人一直抱著眼不見為淨的態度。」
「可是我父親談起你父親的時候,總是懷著感情。」安妮姐不安地說,「因此我想。雖然他已……過世了,公爵閣下或許還會億起往日的情分,同時念在我是他的教女……而願意……。」
安妮姐的聲音消失了。
在公爵的注視下,要她把那幾個備好的字眼說出來,實在不可能,她不由自主地神經緊張起來。 「你要他做什麼?」公爵等了一會,看她似乎不想再說下去,便又催促她說。
「我要他……把我的兩個妹妹介紹給……倫敦的社交圈。」她結結巴巴地說出這句話,兩頰也跟著燒紅了,直紅到耳根子,但這份奼紅依然掩不住她那雙大眼所流露的焦慮之色。
「把你的妹妹引進社交圈?」公爵難以置信地重複了一遍,「我父親絕不會喜歡你的建議——他最痛恨所謂的社交圈了!他也從不需要它!至於你年輕的妹妹——我懷疑他會和她們說上一句話!」
「可是我們再也找不到能幫忙的人了!」安妮姐低低地說,「而凱柔是那樣漂亮,比你所見過的任何女人都要漂亮上千百倍;並且雪倫也是非常、非常漂亮,只是漂亮得不同。她們截然不同於尋常的女孩——她們真正美得脫俗!要比伊莉莎白和瑪利亞·甘寧漂亮多了……若讓她們就這樣埋沒在鄉間,這太不公平了!」
「假如我父親真答應了你這樣別出心裁的建議——當然我知道他是絕不會答應的,那麼,你是否順便也建議他替你應付這些開銷呢?」 他揶揄得太過分丁,安妮妲禁不住怒從中來。但是她及肘警惕到:一發脾氣,一切便就完了,她應該用禮貌而誠懇的聲調來回答。
「當然不!」她回答,但是挑畔的成分遠比禮貌多,「我們已準備自己負擔』自己!」
她一面說,一面把小荷包裡的皮盒子掏出來遇了過去。
「嗅,那是什麼東西?」公爵霎了霎眼。
他並沒有接過來的意思,於是安妮妲站起來,越過保持在他倆之間的距離,把它塞進了他的手裡。
他打開盒蓋,望見了那一串她母親為她們留下來的項鏈,一時愣住了。
「這是我父親從印度帶回來的,」安妮姐立刻補充說明,「媽媽一直留著它,不論我們有多窮都不肯賣,我相信她有意把它留給凱柔和雪倫做嫁妝。」
「可是在我們現在住的地方,她們絕對找不到適當的對象,必須讓她們來倫敦!」
「你認為這就夠做她們的用度了?」公爵又問。
「至少值五百鎊!只要她們趕上這一季,在今年六月前,她們一定找得到結婚的對象!」
「哦,我發現你已經仔細研究過了嘛!梅登小姐。」公爵又用眼光把她打量了一次。
「我只是想讓你明白,這對我們有多麼重要!」安妮姐回答。
「我們?」他反擊似的問,「我第一次聽到你把自己納入這個大計劃裡。我還以為你只關心你的妹妹呢!」
「我是說……我也得到倫敦來……這樣才方便照顧她:們……或指導她們,」安妮妲被問得吶吶得說不出話來,「假如她們自己就能應付……我就沒有理由留在倫敦了。」
「嗯,你很有忘我的精神,梅登小姐。」他淡淡地說,聽起來卻絕無恭維之意。
「現在你明白我為什麼要見你父親了!」安妮姐帶著懇求的語氣說,「我覺得他可能會因為沒能在老朋友困難的時候幫上忙而……抱歉,而……會……藉著幫助他的女兒……
來補償。」
「我父親才不受道德或道義等大帽子的限制!」公爵斬釘截鐵地說,「他甚至會認為是你父親自己與他脫節的,根本不關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