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斷地看鐘,越來越按接不住心中的怒火。
他正要搖鈴問問柏翠納是不是已經回來了,她剛好打開房門進來。
正要責備柏翠納害他等得這麼焦急,可是看到她的表情,他的話說不下去了。
他被她蒼白的臉、驚惶的眼色、散亂的頭髮嚇壞了,不知說什麼才好。他料定出事了。
柏翠納站在他跟前,全身不住發抖。
「怎麼了?」他問。
久久回答不出來,然後以一種幾乎聽不見的沙啞低沉的聲音囁嚅著:「我……我殺人了!」
說著別過頭去。兩個箭步,伯爵站在她旁邊。
他抱住她。她全身顫抖不停。
伯爵把她抱到沙發上。
「原諒我……原諒我!」她呢喃著。
伯爵讓她倚在絲墊上。走到調酒盤,倒了一杯白蘭地端到她身邊,坐下來,扶著她的肩膀,把酒送到她唇邊。
「喝一點,喏。」他說:「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她只沾了一下,搖著頭,她恨死了酒。
「再喝一點。」伯爵說。
她太虛弱了,經不住他的勸誘。
濃烈的酒精流入她的喉嚨,一眸溫暖驅走週遭的黑暗。
她推開剩下的半杯酒,伯爵把酒杯放到沙發旁的桌上,然後平靜地說:「來!好好兒說吧。」 柏翠納抬頭望看他,眼光暗淡,充滿恐懼。
「我殺了他,」她重複說:「我把他殺了。」 「殺了誰?」
「羅洛!」
伯爵咬著嘴唇,憤怒之情並沒有使他改變平靜的表情:「從頭說起吧。」
柏翠納緊握著伯爵的手腕,躊躇口吃地將她怎樣在公園遇見羅洛,那時因為受到伯爵的刺激,就報復地接受他的邀請去參加勞萊女士的賽車。
「後來我才知道,」她淒慘地說:「……事實上這完全是個騙局,他只是藉口和我同車,把我編到酒店去……。」
伯爵鼓勵她說下去,柏翠納一面哭泣,一面傾訴一切的委屈與羞辱。
「我知道。」柏翠納泣不成聲:「我太愚蠢了……我想逃走……可是他力氣太大……我……我沒辦法……。」
「然後呢?」伯爵佯作平靜地問。
「我一面掙扎,他就把我抱著向後退……然後……我被一張桌子……我摸到一把餐刀。」 她痙攣地抱著伯爵。
「我感到……這是唯一能夠使我脫身的東兩……我……
我……」
「你怎麼樣?」
「我用盡所有的力氣……往他的肚子捅上去。」
柏翠納說著大哭起來。
「太可怕了!怎麼會那麼容易……一捅就捅到刀柄,只聽到他尖叫一聲……然後就倒下去一動也不動了。」
伯爵感到柏翠納不住地戰慄。
「他躺在血泊中……血像泉湧一樣流滿一身。」
「然後你怎麼辦?」
「我實在不忍卒睹……我看他已經斷氣了。」 恐怖使她止住飲泣,彷彿死亡的景像歷歷在目。
「我跑出房間,走到通道……酒店的大門開著,我看見外面一輛馬車……雖然沒有你的漂亮,可是那是兩匹馬拉助……我走上去,發現車上有個馬伕。」 停頓了一下,她說:「我跳上馬車,告訴馬伕說:『出事了,你主人叫你快會,來,我幫你拉住車子。』」
「他相信你嗎?」伯爵問。
「他把馬車交給我。」柏翠納答道:「於是我坐到駕駛座,策馬奔馳。」
伯爵不禁暗自叫絕。
「我聽到後面有人在叫喊,」柏翠納說:「可是我沒有回頭,快馬加鞭,直驅通往倫敦的大路。」
柏翠納告訴伯爵,她立刻發現倫敦並沒有她想像的那樣遠,原來羅洛故意引她捨近取遠,目的就是要拖延時間,一親芳澤。
敘述完這段事件,柏翠納戰慄地低聲說:「他……死了,我猜他死了。」
「我要去看看。」伯爵說。
她抬頭望著他,心懷疑懼。 「我不僅要看看羅洛是不是真的死了,」他繼續說:「還必須把你『借』的馬車還給原主,我不願你被人家控告竊盜。」
他微笑著站起來,柏翠納緊抓住他的手不放。
「不要……不要離開我。」她哀求著。
「必須去看一下。」伯爵答道:「馬上回來,你留在這兒,或者上床休息。一回來馬上告訴你發生了什麼事。」
他站起來,可是她仍然不讓他走。
「我……我怕。」她說:「我怕,我會鬧得滿城風雨。我知道你會氣死我了。」
「不會有什麼事的,有我在。」伯爵堅定地說:「不要絕望,柏翠納,事情不會僚你想像的那麼壞。」
他伸手把她抱起來,讓她舒坦地躺在沙發上。
「睡吧,」他說:「你太疲倦了,不要緊的,恐怖是最累人的了。」
她望著他,大大的眼睛在蒼白的臉上閃耀著。
「我會盡快回來。」伯爵說著彎下身子給了她一個輕輕的吻,就像對小孩子一樣。 但是他知道,他不是吻一個小孩子,而她在心理上的反應也必定不是小孩子的。
柏翠納靜靜地躺著,畢生最難忘的該是這個吻了。
她知道他只是為了安慰她,可是因為愛他,她感到心砰砰地跳,感到從未有過的喜悅。
他吻了她!
她會永遠難以忘懷。可是,她暗自思索,也許自己沒有什麼「永遠」了。
她殺了人,而殺人者死。
槍翠納知道殺人犯在處絞刑以前,必須關到紐桀監獄,即使沒有處死,也要遭到流放。
以前聽到的監獄的苦難、絞刑的恐怖、流放澳洲等等情景不斷浮現眼前,天旋地轉地盈繞腦際。她掩面哭泣,週遭的一切隨著沉沉黑夜更趨慘淡。
會不會在伯爵到達鑰毛酒店以前警察已經到史塔佛頓家來捉她?也許酒店老闆發現羅洛躺在血泊中,早已報警了,而她將在伯爵回來以前被捕。
不知酒店老闆是不是認得出她。
也許羅洛已經告訴他們她的名字,甚至像尼可拉·宋頓一樣,用她的名字簽帳。
越想越害怕,她站了起來。她不能躺在這兒等死,上樓到自己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