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莎覺得一陣激動。公爵終於向她發出邀請了。
可是她又告誡自己,他只是想顯得和氣一些,好讓她不要象早上那樣擔驚受怕。
他們參觀了杜卡宮殿以及它的兩個城樓,一個是以善良的菲利浦命名的,另一個據公爵說,叫「巴赫城樓」。
這裡曾關押著善良的國王瑞芮、普羅旺省的伯爵、西西里國王以及巴赫和蘿瑞恩公爵,城樓就是以巴赫公爵命名的。
不幸,原來的宮殿所剩無幾,如今的這個是在路易十四的命令下修建的。
這裡的每一樣東西,包括一樓警衛廳內氣勢雄偉的杜卡墓葬,都使尤莎如癡如醉。在這裡,她還有幸瞻仰了勇敢的菲利浦的塑像。使她喜出望外的是,她還看到「戴僧帽的哭喪者」——那是一些精巧地刻在他的墓旁壁龕裡的送葬人雕。據說,他們永遠為那個在勃良地身經百戰的人哭泣。
由於公爵對所看的東西解釋得極有見地,尤莎覺得好像又回到童年聽外祖母講故事的時候了。
她不知道,實際上他是專門講給她聽的。他知道那些女人大都對這個不感興趣。她們只喜歡他談論她們自己,或是議論別人的長短。
尤莎聽的時候神情專注,臉上的表情隨著他的講解而變換著,像任何一個講故事的人一樣,公爵覺得有點受寵若驚。
返回城堡時,他們坐在一對非常漂亮的良馬後面。公爵說:「今天你玩得好嗎?」
「好極了。」尤莎說,「這裡的一切如城堡一樣,正是我要在勃艮地努力追尋的。」
「那麼說,你沒有失望羅?」
「怎麼可能?況且你又那麼好。」她答道。
公爵緊抿了一下嘴唇,說:「這個形容詞對我恐怕不那麼恰當。」
「為什麼?」
「許多人說我很壞。」他想起了那些使他厭煩、遭到他遺棄的女人。她們總是抱怨公爵殘酷無情,自私冷漠,沒有心肝。幸好尤莎還不十分清楚他與那些女人之間發生的事情。
由於她能理解他,便又說:
「我母親過去常說,人們之所以期望太高,是因為貪得無厭。我們不能指望每天都得到一份禮物。」
公爵開心地笑了。「你母親說得對。大多數人都是被寵壞的,諒必她們也知道。」
「如果他們是像你所說的因得寵而寵壞了,那也未免太愚蠢了。」
「為什麼這樣說?」公爵問。
「所謂被寵壞,首先指期待太高;其次,對所得到的不知道感激;最後是以為自己特殊,應該比別人得到更多更好的東西。」
公爵一邊策著馬,一邊思忖著她的話,他說:
「你真是出口不見,尤莎!這些是你自己想的,還是別人告訴你的?」
「恐怕是我自己想的吧。」尤莎答道,「與修女們生活在一起便知道,她們是多麼的大公無私,所以人家自然要效仿她們。」
公爵有點不以為然,心想才不呢,人人會自然效仿?不過他說:「你還年輕,沒有被寵壞,沒有玩得厭煩。你期待將來怎樣生活?」
尤莎沉思了一會說:「與其說期待,還不如說希望與祈求,我希望與祈求的是仁慈和寬容,助人為樂,充滿愛心。」
她語不驚人,卻懇切動情。公爵覺得這是她的肺腑之言,十分感人。
似乎為了表白自己,他問:「我想,像任何其他的女人一樣,你希望改造像我這樣追求享樂生活而墮落了的浪蕩子吧。」
尤莎沒料到他會問這個,她的眼睛閃動了一下,出乎意料地問:「你甘願過浪子生活嗎?」
「當然!」他回答,「這意味著我可以享盡人間仙福,而無需有後顧之憂。」
「我想,實際上,你並沒有那麼墮落,你只是想裝出那個樣子。」
「我為什麼要那樣呢?」
「因為你骨子裡還是想有所作為的。你既不能像我們剛才見到的古代公爵那樣拚搏沙場,又不至於蠢到與風車作戰,所以你就要尋找某種挑戰!儘管你還沒有行動就已胸有成竹,穩操勝券!」
公爵轉過頭看著她,十分驚訝。「誰跟你談起過我?」他問。
尤莎笑了起來。「每個人都談論你,只是與我談的方式不一樣,我剛才說的雖然有些不恰當,但確實是我的心裡話。」
「我並不覺得不恰當,只是有些意外。」公爵答道。
他們又向前騎了一會兒,他接著說:「我猜,實際上你的意思是,如果我能像勇敢的菲利浦那樣為某種原因拚搏,我就會更加珍惜得到的結果。」
「當然,」尤莎同意說,「讓你一舉而成,不見得很好。」
公爵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這麼一個小孩居然能把他對生活常常厭倦的原因分析得一清二楚。
儘管他在物質上應有盡有,可一切來得太容易了。
「再說,」他補充說,「我追求的大多數女人都太容易屈服。」
他常常想,如果一個女人值得他赴湯蹈火的話,也許他會更加珍愛她。遺憾的是,他甚至還不知道她們的名字,她們就投入了他的懷抱。
可是生活不就是那樣嗎?去參加賽馬?他的馬總是第一個跨過欄杆;去打雞?他一槍命中;去打野豬?他駕輕就熟。他覺得自己有些胡鬧。一個像他那樣享有獨特的社會地位,不但擁有巨額財產,而且佔有勃艮地大片良田的人,還有什麼不滿足、覺得不幸福的呢?
「您想想看,就像拿破侖一樣,如果要的東西……不存在了,您該……如何思念它呀!」尤莎低聲地說。
公爵凝視著她,驚歎不已。「你簡直鑽到我心裡去了。」他難以置信地說。
她吃了一驚,覺得自己失言了,疑慮地看著他。
「對不起……非常對不起,」她說,「我並不想闖入你的內心深處。只是我……發現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怎麼可能呢?你怎麼做得到?而且為什麼?」
他激動地問,因為這一切太出乎他的意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