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言被絳雪的話嚇了一跳,站直身子,瞅著面前緊張地絞著衣角、垂著頭的絳雪。
「雪兒,你說什麼?做我的娘子!?」
絳雪不敢抬頭,用細如蚊鳴的聲音低應:「是啊,雪兒很喜歡子言哥哥,很喜歡很喜歡,除了爹娘,最喜歡的就是子言哥哥了,雪兒一定會當個好娘子的,子言哥哥,好不好嘛?」
子言差點被絳雪的話給嚇倒,忙道:「雪兒,我娘跟我說,我和素梅已定了親,我以後的娘子只會是素梅,娘說做人要守信用,所以你不可以做我的娘子。」
其實他比較喜歡雪兒做他的娘子,而不是一向乖巧沒什麼意見的素梅。
可是娘說過,君子要言而有信,答應人家的事就必須做到,不管自己是多麼不願意。
但是親事又不是他親口答允的,那時候他才四歲,懂得什麼呢?難道爹娘答應人家的事也要他來守信?
絳雪抬起小小的臉龐,怔怔望著子言,稚氣未脫的臉龐染上了連她自己也不懂的憂傷。
子言望著和素梅長得一模一樣的絳雪,那雙天真的眼眸裡佈滿了憂愁,這就是大人們說的傷心嗎?子言愣愣地想著,不過他卻知道,絳雪這一刻的神情只怕他這輩子都拋不開、忘不掉了。
半晌,一滴晶瑩的淚珠從絳雪的大眼睛裡緩緩滴落。她感覺胸口好痛、好痛,也許她生病了,因為子言哥哥不要她。
一串串的淚珠開始像斷線珍珠般往下掉,絳雪轉過身,往白雲庵裡跑去,子言呆在原地,傻傻地望著她飛快離去的背影,伸出的手定在空中。
算了,等晚上林伯母和絳雪到他家作客時,再向她賠不是吧。
猶不知發生什麼事的素梅,下意識地攔住飛奔而過的絳雪。
「雪兒,你怎麼了?」
遷怒於她的絳雪狠狠地一把推倒她,害她跌坐地上。
「都是你不好,都是你不好……」
看素梅坐在泥地上,疼得皺著眉,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樣,絳雪哭著奔進白雲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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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想不到,那一天,竟是絳雪與素梅、子言的最後一面,這一別,竟過了十多年。
是夜,絳雪隨母親返家後,林家竟慘遭盜匪洗劫,林氏夫婦雙雙遇害,家中三名僕婦無一倖免,年僅六歲的林絳雪不知所蹤。
數日後,絳雪盡染血污的破碎衣裳在林中被發現,雖仍尋不到她的屍身,但人人都猜測絳雪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駱子言自覺雪兒的不幸是自己一手造成,若是他沒有和雪兒說那番話,也許雪兒就不會死。那天林伯母和絳雪本要到他家裡作客的,但在雪兒的哭鬧下,林伯母只得帶她返家,才會遭逢不幸。
聽到這不幸的消息,駱子言大病一場,病癒後的他性情大變,臉上不再有笑容,變得淡漠少言。在他的堅持下,駱府後院開始栽植梅樹,幾年下來,梅林遍野。
絳雪最喜歡的就是梅花,若她地下有知,見到他為她栽植的這片梅林,會原諒他嗎?
後來,他又在梅林中搭起了一間小木屋,成了駱家的禁地,連他的父母都不得其門而入,沒有人知道裡面藏了什麼。
西湖畔的梅花仍是年年盛放,可惜梅花依舊,人事全非。
第一章
胭脂站在綠樹環繞的月下老人祠前,心底有著恍如隔世的哀戚。
這裡就是杭州了,不遠處波光粼粼的就是夢中的西湖,而眼前的正是似曾相識的月下老人祠。
從大師兄口中,她知道杭州就是她的故鄉,可是對杭州城內的其他地方,她都沒有特別的熟悉感,獨獨對這月下老人祠,她似乎有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情感。
要不要進去看看呢?她猶豫著,此刻才明白何謂「近鄉情怯」。
就在此時,白雲庵那裡傳來一陣喧嚷。
循聲望過去,瞧見一群婢僕、家丁模樣的人,簇擁著一頂小轎緩步而來。
轎中會是個怎樣的人呢?她好奇地猜測著,隨即又為自己這不該生出的情緒而懊惱起來。
十年來,從不間斷的訓練讓她早沒了紅塵世間的七情六慾,也許此刻是因站在她的故鄉,她的情緒難以保持在不惹凡念的冰清境界。
小轎在白雲庵前停下,兩位候在門前的老尼快步迎上前去。
轎帷掀起,一名約莫十六、七歲的青衣少女緩步走出轎外。
遠遠地,胭脂無法看清楚那名少女的長相,卻仍舊為她的窈窕身段、綽約風姿心醉不已。
那名青衣少女身上有著令她羨慕的閨秀氣質,沉靜而優雅。
悄悄躲在一株柳樹後,藉著垂柳的遮掩,她的視線落在那青衣少女身上。可惜她卻始終對著兩名老尼寒暄著,不曾轉過臉來。
「阮小姐光臨敝庵,敝庵倍感榮寵,老尼玉清特代主持師姊前來迎接。」
青衣少女合十還禮,聲音溫溫柔柔的輕觸人心。「玉清師太客氣了,是素梅叨擾了,打擾了眾位師太的清修。」
「阮小姐千萬別這麼說,阮小姐與佛有緣,一心行善,是杭州城裡有名的大善人,能與阮小姐一起談禪論佛,是白雲庵的福氣。阮小姐,請入庵休息!」
「師太請!」
青衣少女身邊兩名素衣丫鬟攙扶著她,往庵裡走去,而一行婢僕、家丁則跟隨其後。
就在胭脂心神微分的剎那,一柄利劍襲向她後背。不知何時,她的手中多了一把艷紅的軟劍,反手一劍,輕似流星地疾退。一道黑色的苗條身影如影隨形,手中的劍凌厲凶狠地刺向她。
胭脂使著手中軟劍,把黑影逼開,幾個起落,已躍進白雲庵中。
黑影停下腳步,望著胭脂消失在白雲庵圍牆後的纖細身影,一行血跡滴落在塵土間,一絲淺笑浮現在她的唇際,而她幽黑的眸子裡儘是寒冷。
「你以為你真跑的了嗎?哼!」冷哼聲從她緊抿的唇角逸出,輕易地把周圍的空氣凍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