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著她,唇角抑鬱。「那麼再聽最後一次吧,」他低語。「我會永遠愛著妳。」
「我也是,」她哽咽道。「我──我必須走了。我答應邁斯會去找他,但我不知道該告訴他我要去哪裡。」
「告訴他妳暫時搬到孀妻的屋子,」他低頭望著橫擱在桌面的手。「告訴他妳仍然會每天陪他騎馬,妳不會拋棄他。瑪格可以每天帶他去見妳,它距離莊園只有一哩。我發誓我不會再去見妳──如果這是妳所希望的。」
她以拳按著額頭。孀妻的屋子?太近了但也太遠了。但總比什麼都沒有的好。
她點點頭,站了起來。「我會告訴他。」
「謝謝妳,瓊安。」他柔聲道,短短的三個字裡涵義無限。
「在這團可怕的混亂裡,沒有什麼好感謝的。」她沒有看向他,淚水模糊了視線,心痛得無法承受──而且這份痛楚恐怕是永遠無法癒合了。
第十八章
在那一段漫長無盡的白日裡,瓊安祈禱著夜晚的來臨,好可以入眠和遺忘,但在漫長的夜裡,她又祈禱著白日,好逃脫夢境的折磨及浸濕枕頭的淚水。她不確定白天或黑夜何者比較糟,然而最終它也不重要了,每一刻都同樣的痛苦,就像有刀子插在胸口,而她的心仍然固執地跳動著,她仍然得呼吸。
她唯一的慰藉是下午和邁斯的騎馬,但他卻更加提醒了她所失去的,因為他永遠也無法屬於她,就像他的父親一樣。
她望著坐在櫻樹下畫畫的邁斯。
「瞧,安安。」他遞出繪圖板。她放下自己的畫,仔細看他的素描。她可以清楚看出他想要傳達的:「番瓜」在櫻花林裡吃草,「帕卡」伏在樹幹下。
「畫得真好,小乖。」她由衷道,儘管年紀仍小,邁斯已顯露出繪畫天分。如果他有心選擇藝術,她相信未來他可以成為好藝術家。
但她猜想她將不會知道了。
莉蓮突然的出現,粉碎他們的人生已經是三個月前的事了。這三個月來,她可以說是生不如死。她毫無食慾,吃的東西幾乎全都吐了出來.彷彿痛苦已進駐她的體內,再也容納不下其它異物。
她決定她必須回意大利,以逃離這無盡的折磨,並且試圖遺忘。忠心耿耿的板板並沒有反對,默默地支持她,為她打包行李。
她們明天一早就離開。
她將邁斯的畫還給他,試著忽略內心的痛楚,知道這將是他們最後一個在一起的下午。「畫得很好,小大人,將它完成吧!你需要更多粉彩嗎?」
他搖搖頭,再次低頭專注地畫起來。
她打心底以他為傲,他勇敢地面對了生命中的第二次難關。自從她對他解釋他母親回來的事之後,他一直表現得出乎意外的鎮靜,儘管他也流了不少的淚水──但他們不都是嗎?
瓊安不曾再踏入莊園,而契爾也遵守諾言遠離她。她只見過他一次──由遠處瞧著他騎馬經過,但這一眼就令她心碎得跪倒在灌木叢裡嘔吐。
瑪格責無旁貸地對她報告莊園裡的一舉一動。「爵爺禁止他的妻子接近育嬰室,」莉蓮歸來的次日清晨,她送來瓊安的行李,還坐下來聊了好一會兒。「莊園裡的人對她的歸來震驚不已──他們都無法相信,為妳和爵爺流的淚水足以裝滿一缸子了。」
「爵爺呢?他怎樣了,瑪格。」
「我從不曾見過他如此憔悴──即使在妳病重的那段時日。當時他是憂急攻心,但這次不同,他變得陰鬱無比。安先生說他剛剛從戰場上回來時就是這樣,圖比也是這樣告訴比利。可以確定的是,他的心裡非常痛苦。」
瓊安用力咬著下唇。「安先生呢?」她改變話題,無法再承受更多。「他已經由上次的驚駭中恢復了吧?」
「他很好,而且他會很高興妳關心他的健康。」瑪格降低音量。「他說現在就像回到了從前──那些歇斯底里和爭吵。夫人昨晚將自己關進房裡後,就不曾離開床上。溫蒂說她一直在哭泣,呼天搶地,咒罵不休。溫蒂說她真想出手摑她一巴掌。」
「我瞭解那種感覺。」瓊安陰鬱地道。「小邁呢?」
「妳離開後,他和他的父親有一番長談。可憐的小傢伙非常難過,但爵爺說的話似乎有些幫助。」她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因為他不肯說出來,但或許今天下午你們一起騎馬時,他會告訴妳……」
然而邁斯說得並不多──無論是在那天下午或之後。瓊安猜測他仍在設法釐清發生的事。現在他有父親這個談話的對象,即使她離開返回意大利去,她相信他終究能夠度過的。
一如以往地,邁斯彷彿讀出了她的思緒,選在這時候開口。「雷恩叔叔今天來看爸爸!」他突然說道,放下畫筆。「他很擔心爸爸。安安,爸很哀傷,他想念妳。」
「我知道,親愛的,我也想念他,但有些事是我們無能為力的。你的媽媽現在回家了,因此爸爸和我已經不能在一起了。」老天,但她多希望不是如此!
「我不明白為什麼。我覺得這很傻氣,爸爸不喜歡媽媽,我也不喜歡,而且我們都非常愛妳。」
淚水刺痛了瓊安的眼睛。「我也愛你,小乖。」她的喉嚨痛苦緊窒。她要如何離開他?她要怎麼告訴他這將是他們最後一次在一起?但她必須。
「但妳仍然愛著爸爸,不是嗎,安安?」
她用力吞嚥。「是的,愛不會因為環境改變就停止的,這正是問題所在。我們無法改變環境,即使我們深愛著彼此。」
「但既然媽媽從不曾離開房間,妳為什麼不能搬回來?妳可以和我住在育嬰室裡,爸爸去那裡看我們,就像以前一樣。」
「噢,吾愛,我也希望如此,」瓊安強抑著淚水。「但恐怕其它人會不以為然,而且你媽媽會不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