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筱築,她眼底的陰影更濃。「筱築的心臟機能越來越弱,再不動手術只怕……來日無多。」
「那還等什麼。如果是錢的問題,我可以──」
「如果是錢的問題那還好辦,」深深苦笑。「我需要的是技術,和人。」筱築是先天性的心臟異位,百萬人中才有一例,放眼醫界,要找到能夠拯救她的人,唯一而已。
他恍然頓悟。「你要找的該不會是被醫界稱為怪胎的夜魅修羅?」
「你知道他?」深深有些驚訝,夜魅修羅的底子,她在擎天門臥底的時候也僅探得一二。
艾瑞搖搖頭,「我記得在哈佛醫學院求學時,曾聽說咱們醫學院出了一個堪稱本世紀最佳的醫學天才,他的本領連院長都讚賞不已,只不過據說這傢伙不喜歡體制內的教育方式,學校最後還是沒留得住這樣的人才,院長還為之扼腕不已。」
「我需要他。」
「這可難了。」艾瑞搔搔頭,「我聽說這傢伙一向行蹤成謎,要找他恐怕不容易。」最重要的是筱築的狀況已不容許等待。
「錯了,我知道如何找他,只是這代價是何其的高啊!」隔著玻璃,她望人濛濛的夜色。蟄伏在黑暗盡頭的陰影正伺機而動。「那本是我一輩子不願再碰的禁忌……」
艾瑞聽得滿頭霧水,不懂她在打什麼啞謎。
「艾瑞,是該我離開的時候了。我知道逃亡的日於已經到了盡頭。」
見她神色蕭索,艾瑞輕輕地擁她入懷,給予無聲的安慰。「我不知道你這兩年在躲什麼,不論你想逃離什麼,這裡是你永遠的棲身處,隨時歡迎你。」
「謝謝你,艾瑞,有你這句話就夠了。」她在他頰上印上輕輕一吻。
兩人靜靜地共享黎明前最後的片刻寧靜。
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餌已經布下,就等魚兒上釣。
☆ ☆ ☆
隔天的早報,一巨幅的廣告刊登在所有的報紙頭版上。
我等著你的復仇,這是我的誓言。
字標下頭橫躺著一朵曼陀羅。
☆ ☆ ☆
「好久不見了,昊。」溫柔的嗓音響起,門在身後輕輕被帶上。
埋身在米白錦緞臥榻的人像是震動了一下,緩緩以肘支起身體,他就像一隻天性傲慢的豹子盤據在自己的王國,深遽失焦的瞳眸鎖上她,瞬間轉為妖邪的燦亮,熾熱無比迸射向她。
就是這張臉一令他著魔、發狂,苦苦追尋了兩年的臉孔。
絲緞的黑瀑圍著一張完美的臉龐,魔眼慢條斯理、鉅細靡遺的打量著她精緻的五官,從挺直、娟秀的鼻樑到甜美的唇線,最後鎖上那兩顆澄然如星、曖曖含光的黑眸。
突然一陣狂怒席捲了他。
她怎麼能?帶著純真盈盈淺笑的就這麼出現在他面前,她那張欺騙的臉為何不見任何的畏縮、內疚或是恐懼?
睨著她的寒目迸出嗜殺、渴血的光,直直射向她。
「不請我坐?」深深在他殺人的目光下勉力自持,帶著貫一的笑靨隔著茶几在對面落坐。「你的禮貌有待改進。」
獨孤昊緩緩的直起身,目光略微驚詫。
「禮貌?」薄唇先是勾起冷嗤的笑,笑聲越來越大,最後則是放聲大笑。
「好、好,杜深深,我不得不服了你!竟然在兩年之後大搖大擺的布下餌好誘我找到你,再闖進我的住所跟我談禮貌?你若不是極為愚蠢就是太過有勇……究竟是哪一樣?」他偏頭打量她。
一陣輕不可捉摸的歎息自她唇問逸出。「生命太短,遺忘太長。」
「遺忘?」他鄙夷的冷哼,「我不會忘!絕不可能忘!」
「如果可以的話,我寧願逃得遠遠的,一輩子不再見你。」
他笑容一斂,臉上神色難讀。「為什麼?」
「為什麼?」她笑,笑中微微帶苦。「只要知你三分者,必定瞭解你那種『負我之罪必定報之以極』的性格。而我負心之罪即使生吞活剝、分筋挫骨,恐怕尚不能解你心頭之恨,知你如我又怎會不知?」
「既然知道即使將你生吞活剝、分筋挫骨尚不能解我的心頭之恨,而你卻選擇走進我的復仇。」
沒有人知道他今早漫不經心瞄見到報紙頭版時,原本索然無味的眸子頓時幻化為野獸的妖邪。
生命對他原是太過沉悶,那朵曼陀羅的出現,激發了他熱血奔騰的恣意快感,血液裡蟄伏已久的嗜血性格準備大開殺戒將來人生吞活剝、大啖一場。
「我是來談一樁交易的。」
獨孤昊先是一愣,按著仰天狂笑,神色冷酷邪佞。「是什麼讓你異想天開,以為我會幫助一個想置我於死地的女人?」
她心底的歎息更深。「我知道你恨我──」
「恨?」他的笑像惡鬼。「這個字不足以形容我感覺的萬分之一!我很渴啊,深深。又饑又渴,我想一滴一滴地吸光你的血,我想狠狠地剖開你的心瞧瞧究竟是不是黑色的,我真的很想啊!」他的眼瞳閃爍著殘忍的惡華。
深深暗暗倒抽一口涼氣,強迫自己定下神。她不帶表情的端詳眼前的男人。
外觀上他沒有多少變化,也許瘦了些。瘦削的臉英俊得近乎罪惡,頎長的身軀依舊卓爾不翼,散發著吸引異性的邪妄魅力。
敞開領口的白襯衫和同色的長褲,她心底微微一笑,這傢伙還是一樣的嗜白。
「你在笑……為什麼?」捕捉到她唇邊一閃而逝的玩味,他偏頭好奇地問。
她細眉微蹙,他如何能敏銳至斯!
「記得嗎?我以前取笑你的顏色品味。」
人說嗜白是自戀,從沒見過任何人自戀如你一般病入膏肓。
我自戀,但自戀的程度還不及戀你呵。
他記得,獸眼因此更加沉鬱了。
清澄的眸子對上魔性的眼。
「你變了,兩年的時間改變了你。」兩年前他意氣風發、典則俊雅迥異於現在的陰森惡華。
獨孤昊聞言,再度仰頭狂笑,笑到淚流。「這一切都要感謝你這沒心沒肺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