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遲了……那孩子不會原諒我的……我也無法原諒自己……泥足深陷,我……已經來不及回頭了。」
怔怔地放開冷緋衣,水無月翼茫然了。
殺二宮神保,是他生就的任務,當他成為影月流的份子時,斷絕二宮家血脈就是他無法逃避的責任。過去,為了執行主君的命令,他殺的人也夠多了,但這一次……」
是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懷有著那麼濃烈的殺意。
那是嫉妒。他恨著二宮神保,嫉妒他能光明正大地將冷緋衣擁在懷裡,而他,卻只能擁有悻德的夢境,然後在甦醒的那一刻憎惡自己的污穢……刀刃上,一邊照著二宮神保無神的雙眼,另一邊,則映出自己唇邊森冷的笑意--心醉於那分快感,他因而笑了。
雖然是和過去一樣接受命令的殺人,但,卻是他第一次經由自主意識出發的殺人……忘不了刀刃劃過二宮神保頸項時的觸感--刀上微微傳來阻力,加勁、橫拖,液體噴灑的聲音充斥耳鼓、生命躍動的火紅色彩佔據了視界……生命流失喪斷時的淒准更勝落櫻之舞,竟讓他忍不住享受地吸進血腥味裡的那抹甜香……而在殺了二宮神保之後,他就再也壓抑不住想要冷緋衣的慾望--多麼醜陋的慾望……可笑!已經污穢的靈魂,竟敢期待擁有崇高的愛情!?
放開了握在一起的手,水無月翼和冷啡農兩人相對而立。
--這一生,怕他們永遠只能維持這樣的關係了吧!
甩開了水無月翼的手,冷緋衣頭也不回地跑開,遍遠地遁出了這幢殿閣之外。
夜風中,金黃色的銀杏葉在月光下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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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二宮神保遭暗殺身亡的消息使得旭宮城籠罩在一片驚煌的烏雲之中。
宗版上,二官神已是二宮神保唯一的子嗣,因此順理成章地繼承了城主之位。這其中自然少不了冷緋衣的暗中運作,巖崎忠夫早在她控制之下、原擬推二宮神保的庶子繼任的老家臣寺澤敏男在最後關頭倒戈,二宮神已便穩穩當當地繼位為旭宮城的主人。
二宮神已立誓緝拿兇手--八神義忠,以報殺父大仇。而留守城內的八神義浩慘遭株連,斬首為祭,八神一家盡數處死,不留活口。
聽見一個九歲孩子做出趕盡殺絕的決定,寺澤敏男當場昏厥,二宮神已極為體貼老臣地命他在家休養。當聽見老家臣在家中嚎哭,哭旭宮城遭妖魔控制時,二宮神已遂提拔寺澤敏男最疼愛的小孫子為近侍,自此,再也沒有聽到寺澤敏男發出任何一句哭聲了。
但人們都說,冷緋衣是妖魔化身,先迷惑二宮神保,而後蠱惑巖崎忠夫,八神義浩不為所動,故遭二宮神保冷落,最後更送掉一條命……至於八神義忠,人們普遍相信早就成為妖魔的食物,後來出現的八神義忠則是鬼物所化……荒誕不經的流言蜚語在城內散佈,繪聲繪影,更有人信誓旦旦地聲稱看過冷緋衣在擺下不經意裸露的蛇身……但是,自從二宮神已繼位後,冷緋衣便整天關在殿閣之中,猶似軟禁,只有二宮神己每天早晨會去請安,其餘時候,冷緋衣所住的冬院裡連一絲聲響都沒有,彷彿空無一人。
早晨,二宮神已照例來向母親請安。
冷緋衣和二宮神已對坐著,俱都靜靜地不發一語。
侍女送上了茶,隨即退下,但退到室外的侍女仍為著室內沉肅緊繃的沉默而忐忑。
冷緋衣將茶遞到二宮神已面前,接觸到二宮神已的視線。眼神有著早熟的冷冽,童稚的容顏竟有一股自然的威嚴,看得冷排衣不由一陣心驚膽戰。
「嵐沒跟著你?」最後,還是冷緋衣先開口。
二宮神已閉起眼簾,置於膝上的手緊握成拳。「我派他辦事去了。」
「為了對付影月流?」冷緋衣雖然答應二宮神己的要求,住在冬院裡足不出戶,但仍然掌握著城內大小事務的動靜。
「是。」
「既然已經知道你父親是影月流的人殺的,又為何要處死八神一家?」
「殺雞敬猴。不殺人不足以立威。」
二宮神已回答得平靜,彷彿這是再自然不過的道理,讓冷緋衣不由得心驚……為什麼這個孩子會變成這樣?是她的錯嗎?是她太執著於威權,才導致這孩子在小小年紀就失卻了他原該有的純淨?
「他們小看我,以為我是小孩子就好欺負……我不會給他們任何看輕我的。」
「所以你抓了寺澤大人的孫子為質?是鐵靳幫你下的手?」冷緋衣顫抖著,感覺一種名為後悔的囊蟲正一點一滴地啃蝕著她的心。
「是。」二宮神已挑眉,站起身來。「母親,我是旭宮城的主人,同時也是:「嘯傲山莊」的主人,這兩股人馬全部在我的控制下。所以,從今往後,你不需要擋在我面前了我會保護自己,也會保護你。如果巖崎敢再來糾纏你,我會讓他死得苦不堪言。」
那夜在凝香殿所見之事,給予二宮神已極大的衝擊。那是他第一次目睹母親身為一個女人時的脆弱,對他來說,那是他無法接受卻不得不面對的事實。於是他強迫自己長大,他要保護母親,不讓任何人對他母親動邪念。
在二宮神保死後,巖崎忠夫對冷緋衣的慾念逐步浮現檯面。為了換取他的支持,冷緋衣與之虛以委蛇地周旋,誰知二宮神已不知從何看出端倪,竟使用「嘯傲山莊」獨門秘藥控制了巖崎忠夫。
「母親您……就好好地待在這裡,一心思念父親大人吧!其餘的事情,您一概不用管了。」
冷緋衣知道自己在二宮神已身上造成了什麼樣的改變。換作任何人,必定都無法接受父親剛死,母親便與人發生苟且的事情吧!冷緋衣低下了頭,默不作聲,二宮神已不再多說,起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