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行轆轆,地面上的軌轍盛載著濃重的離愁和疲累。
傍晚時分,一行數百人在預先備好的行館住下,克烈看著天上厚重的雲層,不覺蹙起了雙眉。
「看樣子,明天會下雨呢。」他輕聲說道。
「就算下雨也還是得趕路,」呼延泰站在克烈身旁一同張望著天色。「再拖延下去,怕會遇上風雪,萬一出事就糟了。」
「離開長安已經半個月了,卻還未出關,再這麼拖下去,只怕要到人冬時分才到得了……」克烈沉吟著,看來似乎應該加快行程,可是,他一想起李妍那疲憊的神態,就難以做出這樣的決定。「我們再研究一下行程路線吧。」說著,他便率先轉身進屋,呼延泰跟著他的腳步而進。
「這一路回去,會經過東突厥的舊屬地,這塊地方,」呼延泰手指著攤在案上的地圖。「這才剛納入我回紇的版圖不久,人心未順,看來我們要小心一點。」
「東突厥先敗於大唐,後滅於我國,王族一脈殲滅殆盡,早已不成氣候,我擔心的倒不是他們,而是北方蒼狼。」
「王子是指鐵勒部族?」
「嗯。」克烈點了點頭。鐵勒是位於回紇北方的一個部族,和回紇之間一向不睦,但因為回紇勢強,因此他們還不敢輕易起釁,可是邊境上的大小戰事每月還是總有好幾起。
此次回紇與大唐聯姻,有部分原因也是因為鐵勒的蠢動,當今可汗為避免腹背受敵,因此選擇與大唐聯姻;但克烈卻擔心鐵勒抓住這次機會,萬一他們意圖在迎親途中對大唐公主下手,如果公主出了什麼意外,只怕會成為兩國交戰的導火線。
因此克烈雙眉緊皺,現今還在大唐境內,有大唐軍隊護送,那倒是不用擔心,他擔心的是出了關之後的狀況。
看來,為了安全著想,最好還是加快行程的好,否則萬一遇上風雪,再加上鐵勒在一旁虎視耽耽,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也許,必須委屈一下公主了……克烈歎了口氣,說道:「你去跟公主說明一下,請公主配合,明天起開始趕路;還有,若潛伏在鐵勒的密探有任何消息傳來,立刻讓我知道。」
「是。」呼延泰恭聲答道。
正談話間,廳門外傳來衛兵的聲音,呼延泰前去詢問,隨即快步走回克烈身邊,說道:「是公主身邊的女官來了。」
克烈聞言點了點頭,示意呼延泰請女官進來。
不多久,女官上官宿月跟隨著呼延泰進來,她對克烈屈膝行禮,隨即開口說道:「克烈王子,公主諭示,如果明天下雨,就在這裡多停留一天。」
「這怕不行,大漠的氣候多變,在這快入冬的時分最是危險,我們如不快點趕在冬天到來前抵達,萬一出了什麼事,我可擔待不起。」
「這……」上官宿月猶豫了一下,「我去請示公主。」說著,她便轉身朝外急急走去。
「我跟你一起去說明這件事吧。」克烈心想這樣傳諭太浪費時間,便跟著上官宿月的腳步而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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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妍正沐浴完畢,坐在鏡台前讓裴穎為她拭乾一頭長髮,發洩似雲流,在地氈上漫蘊柔媚。
一進寢殿,克烈就聞到一陣撲鼻的甜香,帶著點勾魂攝魄的意味,令他心神不由為之一蕩。
「公主,克烈王子來了。」上官宿月走了進來,克烈則在外廳候問。
「有什麼事嗎?」李妍用象牙梳子梳理著垂在胸前的發,自鏡子裡望見自己眼神的激動。
「是關於行程……」
「那就讓他進來說話吧。」
「是。」上官宿月應命。隨即叫宮女架起了屏風後,才讓克烈進入內殿。
距離的拉近使得香氣益發濃烈,薰得他幾乎無法清醒地思考。紗屏後的纖秀身影看不真切,他依稀看到寬大的袖口褪到李妍肘間,露出那原被薄紗輕掩的手臂。
克烈別開了視線,轉而注視著自己的雙腳。
「公主萬安。」
「嗯,你對我的安排有什麼意見嗎?」嫩嫩的聲音自屏後傳出,無形的聲音繪出少女的體態,教他不願承認這個小女孩將成為他年已半百的父親的女人。
「稟公主,前兩天由於顧慮到您的身體健康,因此總是遲發早歇,但現在看著行程拖慢,為求能在入冬前抵達,我們今後必須快馬加鞭地趕路,因此明天即使遇雨,還是得上路。」
「那不苦了大家了麼?而且秋雨濕冷,那樣的天氣走在路上,多不舒服啊。」李妍雖是目視著鏡中的自己,但一顆心卻飛到了紗屏外,窺視著克烈的雙眼,那雙曾給她深刻印象的深邃眼眸。
「一時小小的不適,總比受困風雪中來得好。」
「小小的不適?」李妍原想應了,但是,說出口的話卻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那小小的不適你受得,我可受不得。」克烈抬起眼來,略含怒氣,但聲調仍是維持平靜地說:「還請公主以自身安全為念。」
「自身安全?」李妍的聲音裡帶著嗤笑的意味。「我還有好多個公主姐妹沒出嫁,你用不著擔心,就照我說的辦吧。」
克烈聽出她語氣中的自棄,怒意頓時為同情取代。這也是她微弱的抗議聲吧!一如那時的縱馬狂馳一般……她還是個不懂得控制心緒的孩子啊!
但是,保護她是他的職責,因此,他語氣恭謹地說道:「我身負保護公主之責,絕不能讓公主受到任何一絲損傷,因此為了公主您的安全著想,在下或有專擅之罪,還請公主見諒。」語畢,他行了個禮便欲轉身離去。
鎧甲衣物摩擦所發出的□□聲昭示著他意欲離去的事實,李妍不自主地猛然站起身來,這突然的動作驚嚇了在她身後為她拭發的裴穎,裴穎踉蹌後退一步,竟不防將紗屏撞倒。
在白霧般的屏障撤去之時,他們見到了彼此。
視線交換一瞬,李妍急忙背轉過身去,如瀑長髮依勢而飄,甩落一股濃烈的香氣,肆無忌憚地侵略克烈未加防備的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