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相同的身形,但相較之下,兩人的相異處只是益發明顯。
德穗身子似乎很弱,在馬上稍久就覺顛簸得厲害,非得下馬休息才行;因此,此番行程雖比步行快,但與來時昊霆那疾馳的作風則是天差地別。
看著,若蘭只覺得昊霆果然十分疼愛自己的妹妹,這與他面對自己時那又冷又狂的態度根本是兩回事。而這果然也印證了她從前的想法:男人總喜歡柔順乖巧的女子,像她這般不羈的心性,是絕對無法同像德穗這樣的女子爭搏男人的眷寵。
那麼,他又為何非得要奪得她的心?
只是有趣嗎?的確,看慣了像德穗這般的閨秀,見到她時一定會覺得新鮮有趣,並且她也不似一般女子柔巧聽話,他自然會想征服她。但那也僅止於有趣而已……
原本她絕不會這麼想的,但見到此情此景,要不這麼想也難。
若蘭一人靜想著,卻沒留意一道火炙的目光從未自她身上移開,一直緊盯著她過分沉靜的容顏。
昊霆眼光一直緊隨若蘭,自從她的身份讓他揭穿後她就不笑了,整個人沉靜下來,而在見到德穗後,她彷彿又更顯深沉,有些鬱鬱寡歡。
他曉得聰敏如她,一定覺察到了德穗對自己的依戀。
自在揚州相逢開始,德穗一路上總緊緊跟在他週身,用眼光、用行動、用言語一再暗示表達自己的心意,不斷盼著他的回應。而他之所以順著德穗,除了因她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妹妹之外,私心裡,他是在觀察若蘭的反應。
她,在意嗎?
雖然他一再以叫她不必費心激怒自己為由,阻斷她說些要回自己丈夫身邊的話,但事實上,那些話的確實實在在地激怒了他。
如果單只是兩人此時身份沒有交集點的問題,那他一點也不在意;這些,都構不成問題。可是,如果她的心真不在自己身上、真是得不到的呢?
他雖自信必得她的心,但——
昊霆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若蘭漂亮的側臉,她長長的眼睫低垂著,那平時跋扈而精靈古怪的眸子半掩,染著微微的輕愁……
因著這淡染愁雲的面容,他心中又是一凜。
她無時無刻不在改變,從初見時的刁鑽跋扈、取巧耍賴而至後來愈顯的靈敏聰慧,在在入侵了他的心,直到他發現時,已深陷在她無心所設的陷阱中。
他陷下了,她就沒有輕易脫逃的道理!
他不會允許!
但她依然讓他感受到此生未有過的不確定,這份不確定讓他有些不知如何排解及面對,讓他只能以強硬的態度要挾似地向她索心……
「昊霆哥哥,我的頭又疼了。」德穗棲靠在昊霆的胸懷,柔柔弱弱地軟聲輕道。「可以休息一下嗎?」她星眸半睜地仰望昊霆。
她發現到,那個叫若蘭的女子不斷地引著昊霆哥哥的視線,昊霆哥哥盯著她的眼光是她不曾見過的專注。
為什麼會有這種事?這份專注不是該屬於她的嗎?
那個叫若蘭的女子到底是什麼人,讓昊霆哥哥如此執意要帶她回京城?
她自己是個不知生身父母是誰的棄嬰;那她呢,她是誰,只是單純一個長得像自己的人嗎?
「我聽見水聲,再走一段路到了水旁我們就休息。」昊霆撫了撫德穗有些發熱的額,一貫地冷聲道。
可這動作在若蘭看來卻是不同解讀,一陣刺痛又襲擊了她,教她別過眼看向他處。
這是怎麼了,她這是怎麼了?那是他妹妹呀!
好奇怪,這就像看著自己待在昊霆懷中,但那人又明明不是自己……若蘭只覺得不平靜的心更不平靜,紊亂的腦子益發紊亂。
「哥哥的手涼涼的好舒服。」德穗攀住昊霆覆在額上的大掌,眼尾偷掃過若蘭,將若蘭的動作納入眼底,淡淡的笑容淺浮在她唇際。
☆ ☆ ☆
這是一條小溪流,水清見底,眼可見的上游處有個小小的瀑布,水沖擊而下時在石上濺出白色的水霧。
昊霆將馬停在溪旁,跳下馬後就扶著德穗讓她下來。
德穗有些顫巍巍的,捉著昊霆的手還是有些抖,此時「子夜」感受到背上人傳來的恐懼,因此不悅地嘶叫一聲,前蹄輕輕地踢跳了兩下。
「唉呀!」德穗驚叫了一聲,軟軟地跌落在昊霆懷中。「好可怕……哥,我好怕……」她發抖地緊攀著昊霆的頸項,登時雙眼淚水齊出。
這一幕,若蘭真想沒看到,但這景象硬生生就在眼前發生;就算不看,索德穗柔弱的啜泣還是聲聲入耳。
這情景還真有幾分熟悉,之前躲避追兵時她也曾這麼攀附著昊霆的頸子死不放手,只是那時她絕沒德穗這般惹人憐的嬌態。
不想看,一點兒也不想看見這麼熟悉的景況!
若蘭心裡有些動氣地自動跳下馬,可下馬時卻不慎絆住了馬鞍上的踏腳;就那麼一瞬,她從馬上跌了下來,摔在溪旁的石子上。
疼……好疼!
昊霆背對著若蘭,而德穗則越過昊霆的肩將若蘭悲慘的模樣盡收眼底。
她先是一驚,但若蘭掉下馬、腳被馬鍾勾住的樣子實在有些滑稽,於是在滿眼淚水中,她緊咬住唇在心底暗笑;為了怕發出聲,她立刻將臉埋在昊霆的肩窩。
「好可怕……」德穗緊摟往昊霆抖著。
若蘭摔下馬時發出的聲響自沒逃過昊霆的耳,他抱著德穗回過身時就見她吃疼而嚙唇硬忍疼痛的表情。他想過去扶她,但德穗卻緊摟著自己不放。
若蘭與昊霆的視線相對,他正皺著眉看著自己;視線微一偏,又見他懷中的德穗攀著他打抖的模樣……
他為什麼要皺眉?
她可不是為了引他注意才摔下馬,這麼痛,她才不會這般和自己過意不去!
為了昊霆的眼神,若蘭立刻忍著身上的疼痛硬撐起身,不願他用那彷彿厭惡的眼神盯瞧自己。
「唔——」可才一起身,腳踝處傳來的劇痛立時讓若蘭白了臉,氣都要吸不過,但她仍強忍著回過身,不讓人看見她此時冷汗直冒的悲慘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