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究竟怎麼發現的?雖不知她是從哪兒知道了這事,但已過了這麼多年,她此行又打算從何找起?揚州的西寧古寺嗎?
且別說到不到得了揚州,就說德穗從來乖巧嫻雅、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直被視為嬌貴閨女扶養的她,要怎麼面對這大千世界?
你我雖以兄妹稱之,但實非兄妹實——
且盼歸來。
其實隱隱的,他知道她何以會有如此大的勇氣,甘冒風險做出這天的不孝逃婚之事,而額娘心裡頭的想法,他也略知一二。
能怎麼說?只一個「傻」字!
思及此,昊霆握緊了韁繩,臉色益發沉冷,長腿往馬腹再一夾,加快了速度。
「呀——」
寒夜中,一個尖銳的叫喊聲劃破呼嘯的風聲,遠遠地自前方傳來。
☆ ☆ ☆
「你們做什麼?把東西還我!」在四周長滿野草的破廟中,若蘭與三個形容猥瑣的男人搶奪著一隻包袱。「你們這些可惡的賊人,眼中可還有王法?」這包袱裡的銀兩可是她的生活所依哪,若教人奪了去怎麼得了?
此地離京城已不知是幾百里遠,若在這兒讓錢銀給搶了那可是叫天不應、喊地不靈呀!雖打小生在皇宮內苑,但銀兩是基本的生存要件——這一點她可不會天真到不曉得,所以無論如何她定得保住她所有的財產,否則接下來可就沒戲唱了。
「王法?在這兒,金子銀子就是王法!」匪徒之一惡聲道。「我都還沒問你這小叫化子打哪兒來這麼多錢,你倒同爺兒們說起王法來了?」眼前這瘦小的叫化子白天在市集裡竟大大方方地從包袱裡拿出白花花的現銀,這才惹得他們起了劫財之心,一路尾隨「他」來到這鳥不生蛋的破廟。
「怎麼,叫化子就不能有錢啊?我才不像你們這種敗類,有手有腳的卻不自個兒掙錢!」想不到扮成乞丐也會被搶,這哪兒還有天理王法?
「大哥,這小叫化竟敢叫咱們敗類?看來今晚要開殺戒了!」其中一人亮出了白晃晃的長刀,在暗夜中還閃著森冷的寒光。
見著長刀,若蘭睜大雙眼倒抽口冷氣,這才發現事情不妙。
是、是啊,怎麼沒想到這等惡人有可能殺人滅口?反正她現在一身破爛髒污,誰料想得到她是個皇格格?這可怎麼辦才好?
立時,她放開爭奪中的包袱,認真地為自己的小命擔憂起來。
「三、三位好漢,是小女——小人一時冒犯,請別與我這微不足道的小乞丐一般見識,大人不計小人過,請高抬貴手饒了我這可憐的小乞丐吧!」若蘭口氣一變,迅速說道。識時務者為俊傑,小命最重要!
「你呼嚕呼嚕說些什麼東西?」匪徒再喝。什麼「微不足道」、「大人不計小人過」、「高抬貴手」的,聽都聽不懂!「買賣個什麼勁呀!」
這反令三個大字不識的匪徒惱怒,一把揪起若蘭纖瘦薄弱的身子,將刀子抵在若蘭的頸項上。
可這一捉,才發現「他」輕得過分……
「是女人!」這樣輕巧柔軟的觸感,準是女人!「大哥,這小叫化子是個女人!」揪起若蘭的男子一雙眼立刻亮了起來,開始猥褻地盯著若蘭上下打量。
「放開我!」這種令人作嘔的眼神幾乎要使若蘭嘔吐,一張俏臉也驚出了冷汗,她死命地掙扎起來。
「唷,生得還不壞嘛……」聽說是個女人,原本一臉兇惡的匪徒換上了一臉的淫佞相。「倒可以讓爺們樂樂,高興的話可以考慮留你個活口……哎呀!」
若蘭強忍著噁心,使勁兒地咬住了一隻伸向自己的淫爪。
「哎、哎呀——疼死我了!」
緊揪領口的手鬆了力道,若蘭立刻奮力推開擋在面前的匪徒,再也不顧她的小包袱就往外衝去。
「臭娘兒們,想逃?」還沒來得及逃出,另一人從後一把就攫住了她的手臂。
一跑一拉扯間,使得若蘭纖細的手臂從肘處硬生生地脫了臼。
「啊——」痛徹心肺的劇痛由手臂傳來,令若蘭立刻全身失了氣力,還弄不清這痛楚是怎麼回事兒,一隻大掌又立刻朝她的臉蛋摑來——
疼……好疼……火燒般的疼!
若蘭被重掌一摑,整個人便重重地朝地上摔去,而在劇痛幾乎抽離她的意識時,只見到匪徒們拿著白亮的刀子朝她走來。
皇阿瑪……若蘭不孝……若蘭再也見不著您,就要死在這荒廟裡了……
她緊閉雙眼,等著最後的一擊。可怪的是,若蘭並未等到那會撕裂自己的疼痛。在昏亂的痛楚中,她聽到的不是自己的呻吟,而是來自那群匪徒的淒慘怪叫。
強忍著灼人劇痛,若蘭小臉蒼白冷汗涔涔地睜開滿溢疼痛淚水的雙眸,只見模糊中有一個健碩的身影徒手擋下了揮劈而下的長刀,並且毫不費力地將三個歹人一人一記手刀地擊倒過去,之後,那高挑的身形轉向她而來。
才吃了匪徒的虧,雖然此人救下了自己,但一見他朝自己走來,若蘭還是下意識拖著疼痛難當、幾乎昏厥的身子向後縮退,含著淚光的眼眸戒慎地盯著接近的身形。可她曉得自己撐不了多久,因為一片黑暗已逐漸朦朧了她的雙眼。
「見了我還要躲?」
什麼……「還要躲」?
清冷的聲音在幽靜的夜中聽來特別清晰,雖然若蘭幾近昏厥,但還聽得出這問話的怪異處。她幾時認得這人來著?
才努力想揮去眼前襲來的黑暗,軟弱無力的身子就已教這低沉冷然聲音的主人給抱了起來。這是一雙強而有力的臂膀,但有力中不失溫柔,這讓若蘭百般恐懼的戒心逐漸鬆懈,而當她的頭枕靠在這厚實的胸膛、耳邊傳來沉穩的心搏聲時,她整個人突然變得安心起來。
若蘭艱難地抬頭,迎上一雙深沉的黑眸,她舉起沒被拉脫臼的手想觸碰那張看不清、彷彿冷淡又彷彿關切的臉孔,但疼痛再度不留情地席捲而來,眼前的一片黑暗開始與那雙黑眸相混、相溶……最後,她在疼痛中失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