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嗅不出興師問罪的火氣,學長還真有那麼一點擔心老爺子安危的味道,龔眉儀無法不驚訝。
從孽子變成孝子,也受經過一段時間醞釀吧?
他是被下降頭?還是不小心吃了符水?
撒旦與聖人,真的只隔那麼薄薄的一層紗嗎?
「如果是雷鴻達,他不來我才驚訝。」龔眉儀輕輕說著。
雷鴻遠兩眼向上翻,低哼道:「他現在正跟秘書小姐嘿咻嘿咻中,哪還記得老頭生病的事?」
沒被他露骨的言語嚇者龔眉儀心思換了個方向——
「寫完姊姊換哥哥,你有完沒完啊?按你這麼一鬧,雷鴻雁台灣也待不下去了,辭職出國避風頭。別再寫了,你這又是何苦啦?」
雷鴻遠指著鼻子,滿臉都被人瞧扁的不服氣:「我什麼時候寫過那隻豬傷害讀者的眼睛了?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老爺子著實花了一番氣力,才讓黃家不追究雷鴻雁的那篇報導。不然,據說殺手都聯絡好了,非要雷鴻遠的命不可。
不過,這中間的曲折,學長還是不知情比較好。
龔眉儀不打算說,學長跟黃家的關係已經用到不能再糟了,老爺子也禁不起折騰了。
「老爺子可能要好一會兒才會醒。」
龔眉儀看他的臉被自北市的空氣弄得灰撲撲的,跑完新聞又往返醫院、家裡,一定沒時間照顧自己的肚皮。
」餓了吧?我先弄點吃的。」
經她一提醒.雷鴻遠才發現胃袋已經空很久了。
穆崇真的大學同學一個比一個會搶錢,住的不是陽明山豪宅、就是北投溫泉別墅,早上安排幾個採訪,他和摩托車都去了半條命。
瞄了眼手錶,雷鴻遠嘴角浮起一抹難以察覺的笑意。
有原則就有例外,穆崇它最不長進的大學同學現在大概在摘葉子清花刺,順便嘀咕他為什麼沒去幫忙。
「不必忙了,我等會還要出門。」
龔眉儀難掩失望。拉攏不了他的胃,又怎能直攻他的心?
級的不要嗎?炒麵很快的。」
雷鴻遠喉嚨渴得要命,懶得找水喝,就直接抓起一大把葡萄塞進嘴巴。
「真的不用,我吃這個就好。」
出社會也好幾年了,龔眉儀驚心動魄的場面見得不算少,膽量練得很夠,卻被雷鴻遠現在的舉動嚇呆了。
心,猛地一沉!
「你不是說吃水果太麻煩嗎?」
雷鴻遠若無其事地聳聳肩,說道:「如果有人每天在你耳朵邊叨念不吃水果會大便乾燥、囤積毒素,引發大腸癌、直腸癌,死得很難看,你也會用吃水果換耳根子清靜。」
龔眉儀三魂七魄全被震出體外,幾近絕望的心痛,如潮水般襲來。
誰勸得動脾氣又臭又硬的他?
抱著最後一絲微乎其微的希望,她試探地間道:「誰那麼大的本事說得動你?瓊姨嗎?」
雷鴻遠沒有回答.他不必回答寫滿臉上的柔情,比任何言語都清楚明白,龔眉儀一顆心碎成千萬片。
門外傳來溫柔的詢問聲:」誰在叫我?」
掀開捲簾,傅瓊月略顯樵掉的臉龐滿是驚訝與不信,「遠兒,是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雷鴻遠很慶幸小姨在這個時候出現,不知怎地,他覺得龔眉儀怪怪的,好像晨曦的雪人,被日光一曬就融化了。
他親親熱熱地摟住傅瓊月,像在討糖吃的小朋友。
「我回來看阿爸。」
傅瓊月雙眼微潤,感動得無以復加。
「乖孩子,難得你有這分心。」
「小姨,我們去花園,我有話齦你說。」
學妹怎麼還是一副陰陽怪氣的模樣?泫然欲泣的眼神簡直就是電視劇被老公拋棄幾百次的可憐女主角嘛!
雷鴻遠抓了水晶缽,牽著不明所以的傅瓊月快步走出廚房。
他有強烈的預感,從今以後,離龔眉儀愈遠愈好。
* * *
想在寸土寸定的台北市賣個殼,銀行存款沒有一定數字是辦不到的。至於敦化南路新完工的鋼骨大樓,一坪五十萬新台幣的價碼,住得起的地對是社會金字塔頂端的有錢人。
雷家在一坪五十萬的家宅裡,蓋了近二十坪的空中花園,它屬於金字塔的哪一層,就不必多問了。
二十壞的空間不算小,足夠擺一套用參大古木的樹頭雕成的桌椅,桌上各種泡茶的道具一應俱全。
傅瓊月摘下幾片青綠的薄荷葉,放在兩個古意盎然的茶碗裡,澆上還冒著白煙的熱開水,合上碗蓋悶個幾分鐘。
雷鴻遠掀開閉蓋就聞到濃濃的香氣,看著硬古色的茶水,他的表情很絕,不甚確定地問道:「真的可以喝嗎?」
傅瓊月單手托腮,盯著他把薄荷茶統統喝完,一滴都不許剩。「熬夜趕稿容易上火,你要多喝不加糖的薄荷茶。」
雷鴻遠苦著臉嚥下稱不上好喝的茶水,連忙吞了兩粒葡萄補充糖分,壓下大吐特吐的衝動。
傅瓊月屏住呼吸,她有點明白小眉怪異的表情是怎麼回事了。
「吃葡萄不賺太麻煩嗎?」 「這只不過是美國加州進口、不會酸、不會苦、不會咬人的葡萄,為什麼我吃它會惹起這麼大的騷動?」
一樣的行為,兩種截然不同的評價。
雷鴻遠不平地大聲抗議,每次他吃水果,小藍都會遞上甜笑以示鼓勵,才不會當他是地底冒出來的怪物。
「任何人改變維持了二十年的習慣,都會引起騷動。」
這孩子最近一定發生事情了。
傅瓊月啜了一口清香的薄荷茶,悠悠問道:「你有話要告訴阿姨嗎?」他不是用這個理田據她來花園的嗎?
雷鴻遠被這清澈明淨的眼神看得十分狼狽,隨便抓個理由據塞:「其實也沒特別的事,只是回來看著阿爸。」
「乖孩子,」傅瓊同笑開了臉,揉揉侄兒的頭髮:「以後別再惹你爸生氣了,知道了嗎?」
雷鴻遠頭一側,躲開搏瓊月的手,怫然不悅。
「小姨,我已經決三十丁,別把我當小狗亂摸。」
傅瓊月收回手,還是笑吟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