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很少聽見她讓人印象深刻的怪笑聲。
說會讓她自由自在、說不會試圖改變她的人也是他,最後做不到的人還是他,這和說要與他交往,最後又說要分手的黃美茜有什麼不同!
他知道,也時時刻刻被這份違背承諾的罪惡感所苦。
可是──他不想失去她!無論如何都不想!
明知她就像隨風四處飄移的浮雲,他依然貪心地想抓住她。
她是這麼特別,這麼與眾不同,永遠像個驚喜似的有意想不到的言行舉止,豐富的神采有如萬花筒般隨時隨地都在變化,好不容易將她留在身邊,怎麼可能放手!
原諒他的自私,原諒他……駱仲齊在心裡默默念著。
「仲齊?仲齊?」於佑叫了數聲,他還是一臉茫然。「仲齊?」
連靠在窗邊發呆的凌雲都聽見於佑的聲音回頭,他還是維持在呆茫狀態。
「該不會睜眼睡著了吧?」唐恩打趣道,動手推了推他。「齊!」
一連串的聲音拉回他失焦的神智,駱仲齊如夢初醒。「什麼事?」
「我們剛才在討論是不是要在劇情方面多下點功夫,光是打殺的遊戲玩起來沒有什麼意思。」唐恩重複方才大伙討論的焦點。
「這個提議很好。」他說,強迫自己回到工作上:「關卡設計沒有什麼大問題,最主要的是劇情的連貫性,一味打殺了無新意,如果能夠在劇情方面與眾不同,就能讓評審留下深刻的印象。」
「但是,加入什麼劇情?」其中有人問出了重點,讓大伙陷入一場沉默。
「這還不簡單!」異軍突起的聲音來自坐在窗邊的凌雲。
「凌?」
「你們不是設計了一個男主角還有兩個女主角和其他男配角嗎?就讓他們在冒險中愛上對方,彼此猜忌、陷害,最後大徹大悟,同心協力打倒魔王不就得了。」
「啊!」唐恩一擊掌。「我都忘了你很會寫劇本嘛!」笨啊!他怎麼沒想到。
他也忘了。駱仲齊看著說得興高采烈的凌雲。
他都忘了一開始她最先吸引他注意的不是外貌,而是她設計的劇本。
他……竟然忘了。說不上來的強烈愧疚感讓他無法像找到救兵的唐恩一樣興奮。
總算有點事做了。凌雲支著下巴想,至少有一段時間不會無聊。
有事情做,困獸感應該不會再這麼強烈吧?她不怎麼有信心地想著。
於是她有了新工作:編劇。
※ ※ ※
伏案振筆疾書的凌雲看起來比撰寫程式的人還忙,忙到大家走了泰半還不自覺,沉迷在腦中不停編織的想像裡,似乎不怎麼想罷手。
直到工作室只剩下她和駱仲齊兩個人,還是不見她有停手的打算。
「喔呵呵呵……」怪笑聲莫名其妙響起,過後又是沙沙沙振筆的聲音。
「凌?」駱仲齊出聲叫她。「凌?」
「咦?」有人叫她?抬頭,才剛脫離想像世界的凌雲表情有點茫茫然,像剛從夢裡醒來一樣。「什麼事?」
「大家都回去了。」
回去?她側首,果然只剩下他們倆。「幾點了?」
「快九點。」
「我寫了這麼久啊?」下午才找到事做,沒想到一下子就快九點。「難怪覺得天怎麼突然暗下來,原來已經是晚上了。」
「你──」你開心嗎?想問出這一句話,但自知理虧而心虛的他卻問不出來,只能改口:「你想了什麼故事?」
「喔呵呵呵……我想到五個故事,已經寫好大綱,就等明天你們決定要用哪一個故事,我再來寫劇情。」將草擬的故事遞給他,她期待地看他:「你先看。」
駱仲齊接過,勉強揚起笑容,看見她這個樣子他莫名心疼。
她現在的笑聲裡有幾分真實幾分造假?她現在面對他的表情裡有多少是真誠又有多少是裝出來的?他想問,一樣問不出口。
因為一切一切的根源都在他身上,是他扯下她自由的羽翼,讓她無法展翅。
他束縛了她,限住她該擁有的自由自在,困住她該有的快樂和無拘無束,她原本是斷線的風箏,愛到哪就飛到哪,卻被他這條一頭繫著重石的繩子纏繞,朱去隨風飄蕩的自由。
「怎麼樣?你覺得哪一個劇情比較好?」
「都很好。」一個字也沒看入眼的他只能這樣應忖。
凌雲看著他好半晌,收回成疊的草稿放進抽屜。
「凌?」
「明天再說吧,我肚子餓了。」轉了轉金棕色的眸子,她提議:「去Sky Pub好不好?今天晚上駐唱樂團是St.C.,順便去聽雷克唱歌怎麼樣?」
雷克?又是這個樂團。
駱仲齊還沒有回答,但臉上藏不住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他對這項提議的意願。
他給予的束縛愈來愈緊,不曉得他自己知不知道?凌雲澀澀地想。
他不喜歡她單獨去找他們,現在她邀他一起去也不能──再這樣下去,她會被綁成什麼樣子?
光想就覺得可怕!打從背脊竄上的寒意讓她預見一個──不願意面對但終將面臨的未來。
「當我沒說過。」凌雲伸伸懶腰,打了個大呵欠,揉揉眼睛,看起來愛困又疲憊。「寫一整天的字我也累了,懶得跑那麼遠,麻煩你送我回去吧。」
「送妳回去?」她這一提,他才想起他從來就不知道她住在哪裡。「你沒說過你住哪。」
「我沒說過?」凌雲側著頭想了下,好像真的沒說過。「我跟蘇珊娜住在一塊,不過她通常都會睡在唐恩那裡,所以等於我一個人住。」
「為什麼突然要我送你回去?」以前不論多晚,她都一個人回去,從來沒有說過要他送之類的話,為什麼突然改變?
「拜託,這麼晚我又這麼累,難不成你忍心看我一個弱小女子無助地走在漆黑的街道?你安心嗎?」凌雲雙手合十壓在胸前,楚楚可憐地瞅著他。
其實她就是知道他會擔心才故意開口要求,與其讓他擔心,不如讓他安心,讓他親自送她回去不就能讓他安心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