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相信在那狼狽的儀表下,隱藏著一張絕美無雙的清麗容顏。
「嘖,這麼乾癟!這樣如何帶得進楚府大門。」李大嬸嫌惡地道。這股嫌惡並非針對予禾,而是生氣張大坤不僅將繼女賣了,而且沒好好對待她。
但聽在予木耳裡可就不是這麼回事了。她是沒多好,不過當面聽人這麼批評倒也挺不好受。
「你要是不滿意的話,大可不必浪費錢買我。」她沒好氣地道。
「死丫頭,你胡說些什麼!你能值三十兩銀子,就應該偷笑了,還敢這麼大聲說話。看來我今天不好好教訓你,你是不會知道好歹的!」
「教訓我?你憑什麼教訓我,你又不是我的親爹。」予禾毫不客氣的頂撞張大坤,她已經不把他當作繼父看待。
「臭丫頭,翅膀硬了,敢頂嘴了。」張大坤手一揚,就要往她纖細的身子揮去。
予禾連躲都不想躲,反正她身上的淤青不差這一個。事實上,她也躲不過,閃躲只會換來更重的拳頭罷了。
當她發現自己並沒有被揍得跌在地上爬不起來,她立即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望向張大坤,後者正出乎她意料的哀號著。
為什麼呢?予禾眼光一轉,很快找到答案。
一個她生平所見最高大的男子僅用兩隻手指夾住張大坤的手腕,看起來毫不費力,卻令張大坤哀叫連連。
「這是警告你,千萬別打女人,否則你會得到比這更慘的下場。」那男子面無表情,語氣中的威脅卻教人不容置疑。
「你……」張大坤痛得說不出話。
李大嬸心中暗自叫了聲好,她也想好好教訓一下張大坤這個無賴,卻不得不阻止道:「谷鷹,別胡鬧。快放了張大叔。」
唔,原來他叫谷鷹。
予禾立時對他充滿感謝之情,她長這麼大,頭一次有人阻擋了繼父對她的欺陵,適時保護了她。
谷鷹頗不甘的鬆手,漠然地返到一旁,予禾這才明瞭原先之所以沒注意到他,是因他總是冷著一張臉,不發一語地站在一邊。
「都怪我教子無方,冒犯了你實在不好意思。」李大嬸不甚有誠意地賠禮。
張大坤瞪了谷鷹一眼,雖苦惱卻不便發作,怕萬一谷鷹打過來,他可沒法招架。只得忍著痛道:「沒事,沒事。小孩子嘛!難免血氣方剛,我瞭解。」
「既然如此,我就將你家閨女帶走了。」
「好好好。你慢走,不送。」張大坤恨不得谷鷹趕緊消失在他眼前。
李大嬸向谷鷹使了個眼色,谷鷹會意地走向在一旁歇息的轎夫,指示他們預備起程。
「走吧,張姑娘,咱們該動身了。」李大嬸伸手欲牽予禾的手。
予禾身子一縮,閃過李大嬸,不領情的道:「我姓凌,不姓張。」
「凌?」李大嬸故作詫異地瞥向張大坤,心中卻兀自偷笑。事實上她早知道予禾的身世,否則她也不會如此大費周章,欲將予禾買下。
「她是跟她那個死去的爹姓。」張大坤沒好氣的道,「虧我照顧她們母女那麼多年,結果呢?她母女心裡只有那個姓凌的膽小鬼。」
「你別侮辱我爹,我爹一點也不膽小。」予禾激動的喊著。
她生平最恨的便是人家說她的父親是膽小鬼。雖然她不知道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娘總是輕拂她額頭的髮絲,噙著淚告訴她,父親是個頂天立地的好漢子。
娘都這麼說了,爹自然不會是膽小鬼,沒有人可以侮辱他。
「哼,你那個始亂終棄的爹,拋下你們孤兒寡母不說,聽說還娶了個番婆在西域享褔。做男人沒男人的樣子,不叫他膽小鬼要叫他什麼?」張大坤仍不罷休。
「你胡說,我爹不是這種人,他才不像你們說的那樣!」
「是嗎?」張大坤賊賊一笑,擺明了是在嘲笑她。
予禾氣得直想一拳打掉他臉上自以為是的笑容,一雙溫熱的手適時搭上她快控制不住的拳頭,頓時她什麼力氣也便不出來,整個人像是被定住搬無法動彈。
她抬眼望向那雙柔荑的主人,竟然是李大嬸。後者正笑吟吟地,雖是抓住她,但眼神中卻無敵意。
「凌姑娘,請聽我一句勸,忍一時風平浪靜,你著實不必為幾句話動氣。」
「你……」予禾隱隱察覺這位李大嬸絕非普通人物。
李大嬸趁著予禾愣怔的當口,半脅迫性地挽著她往轎子走去,往後拋了句話給張大坤:「張老,咱們就此別過。」最好是別再相見。
她扶予禾上了轎,自己則與谷鷹騎上隨行而來的兩匹黑白駿馬。
李大嬸呼喝一聲,神情與方才平凡婦人的模樣相去甚遠,張大坤一時看傻了,呆呆地無法反應,等到他回過神來,人、轎早已揚長而去。
他這才恍然大悟自己可能被騙了,不過錢已到手,他倒也無所謂。身子一晃,又往賭坊前進,作他的發財大夢去了。
而在轎中的予禾就沒這般輕鬆。
望著小茅屋愈行愈遠,她的心便愈揪愈緊,雙手也下意識地緊抓著身上僅有的行囊。
那小小的包袱裡並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僅有母親臨終時留給她的一縷青絲和一隻刻著龍形的精巧鐲子。
青絲是要給她十多年沒見過面的爹——如果他還在的話;鐲子則是娘為她留下的嫁妝。娘唯一盼望的就是她能尋得佳婿,一生無憂。
要是娘親得知她如今的處境,大概會很傷心。都怪那貪財的張大坤,自己沒女兒賣,就賣別人家的。予禾愈想愈是不甘,她沒理由接受這樣的命運。
逃走?
是的,她得逃走。有何不可呢?
收錢的是張大坤,又不是她,她幹嘛得為他做牛做馬地活受罪。
嗯,說做就做。
予禾小心翼翼挑起簾子一角,瞄瞄李大嬸。瞧她英姿颯颯地騎著駿馬,一副女中豪傑的模樣,教人不禁心起疑竇,怎地一個鄉野村婦也習得這番好騎術?
而且身邊還有谷鷹這個不荀言笑,卻又正義凜然的「兒子」。予禾愈瞧愈覺得事有蹊蹺,卻又說不出哪兒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