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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她死了怎麼辦?天哪!他看著她,卻甚麼都不能做。

  「姑娘,保持清醒!」他扳著她的肩,看著她渙散的瞳孔,不停地喊她。

  已經黃昏了,但暑氣似乎末消,焦慮像被堵得無路可走的水氣,一點一滴地散佈在他額頭上,女孩的脈搏隨著身下湧出的血塊愈來愈微弱。

  喬釋謙閉上眼,不覺又再次握緊她的手。

  ☆ ☆ ☆

  吳大夫是被高大的喬貴半拉半扯拖進來的。

  「快點快點!大夫要都像你這樣,全天下的病人不都死光了!」還沒進門,高貴已經不耐煩地罵出聲。

  「這……我都說了晌午後不看診的,你們強人所難嘛。」吳大夫有些懊惱地理理被拉皺的衣裳。

  「哪有這種道理……」

  兩人還在吵嘴,看到門口的喬釋謙滿手的血,臉色嘩然大變。

  「少爺,你……」

  「沒事。喬貴,別為難先生。大夫,請進來。」他冷靜地說,語氣沉重。

  「那位小娘子……」喬貴不確定地詢問。

  「是個死胎。」他低語,歎了一聲。

  「怎麼樣了?」

  見吳大夫青著一張臉,喬釋謙以為自己處理不當,擔憂地問。

  「失血太多了。」吳大夫抬起頭,眼神有些慌亂。「你們……你們認識她?」

  「萍水相逢。」

  吳大夫「哦」了一聲,捋捋鬍子,卻沒再有下文,但心裡似乎盤算著甚麼。

  「大夫認得這位姑娘?」

  「不認得!不認得!」他臉一僵,急忙搖頭。「天色晚了,我該回去了。你們就照這藥方子救她吧!呃……唉,請容小老兒勸少爺一句,還是趁早離開此地的好。你們救了她,已是仁至義盡,可別為此惹上甚麼是非才好。」

  看那吳大夫像老鼠見到貓似的驚惶失措跑走,喬釋謙心知有異,卻不便再說甚麼。

  「少爺,這事咱們還管嗎?」

  他沒有回答,只是吩咐喬貴把門帶上。

  喬貴才起身,方才出去的吳大夫又狼狽地跌進來。

  喬釋謙霍然站起,注視著眼前逐漸清晰的三條人影。

  「何大爺,我沒有幫她,我真的沒有!」那吳大夫扶著手臂,一臉冤枉地喊起來:「天知道在這鎮裡,誰都惹不起何大爺你哪!」

  原來這就是令吳大夫害怕的原因。喬釋謙打量著何良,而後者則大剌剌地繞著他們主僕瞧,一雙眼賊溜溜地直盯著喬釋謙。

  這對主僕都相當高大,隨即何良極有勝算地笑了起來。高大又怎麼地?強龍能壓地頭蛇嗎?

  「看你們倆,應該是外縣的人。告訴你們吧,她是怡香院的姑娘,而這附近的人都知道,我何良和江嬤嬤有那麼點兒交情。罩子放亮點,別插手這事兒!」何良盯著他,大言不慚地開口。

  喬釋謙回頭,那女孩仍呆滯地躺著。如果,今天他也是怕事者,任人作主,那麼她被帶回去,會有甚麼下場呢?

  能有勇氣懷著孩子逃出妓院,想必是死也不願回去吧。

  「要回去,也得問過她的意思。」

  那何良一怔,讓聲笑了起來:「問?你還是不是個男人?居然問個女人拿主意!」

  喬釋謙正待發怒,卻被吳大夫低聲喊道:「少爺,別跟他鬥。咱們鎮上沒人惹得起他,你就當沒碰過這事,走人算了。否則,連老朽都會遭殃的!」

  「沒事的,大夫,我保證他們不會為難你。」

  「話不是這樣……」

  「喂!你們還不走呀?」

  喬貴執住喬釋謙的衣袖,臉上佈滿了懇求。

  「吳大夫說的有理。少爺,就別多生事端。」

  喬釋謙的眼神黯了黯。他盯著何良,驚覺心裡積壓一團怒火,天知道他已經好些年沒這麼大動肝火。從他成年至今,每一件事情他總能掌握得好好的,不出半點差池;但今天接二連三遇到的事,全超乎他所能想像的。

  「白葦柔,你要真聰明,就乖乖跟我回去。」算準這對主僕不敢惹事,何良嘴角一揚,踢了她一下。

  他們說了甚麼白葦柔全不知道。打從清醒的那刻起,她知道自己沒能保住孩子之後,就只是呆滯地盯著布堆裡的那攤血肉模糊。

  「沒了……甚麼都沒了……」她喃喃地喊出聲。而最後一點讓她有勇氣再掙扎下去的希望,全都跟著她抽搐的痛楚一遍遍流得乾乾淨淨。

  就在那團白布堆裡,她的孩子是個染血不成形的肉球……沒了。她困難地吞了口口水,喉嚨乾枯得幾乎要崩裂。

  她沒有動靜,只是瞪著那團布,想著她竟沒有機會看清孩子的五官……她還希冀過孩子對她笑的模樣呢。抬起頭,她望著屋頂中央破裂的大洞;月華如霜,風帶過幾片烏雲像薄紗,頃刻間掃過了月光,又飄遠了。

  這麼圓的月亮兒,是十五呢,這麼圓的月亮兒,怎麼卻不是人團圓的日子?

  何良耐不住了,伸手想抓她的袖子。白葦柔忽然撲向前,避開男人的手,緊緊地抱住了那團沾滿血跡的白布,很小心地攬在懷裡,身子距離何良約莫有一步之遙,她才敢去輕撫那血跡斑斑的白布團。那是……她的孩子呢,她顫抖地想,那是她的孩子呢。

  驀然,白葦柔張開沙啞的喉嚨,低低柔柔的,帶著哽咽的淚音,軟軟吟唱了起來。

  「兒……生月不……明,兒……死月始光,兒月……兩……相奪,兒……命果不真……」

  唱著唱著,她那麻痺的心智也漸漸地被痛楚敲醒了;除了肉體上,她的心也碎了。眼淚一顆顆匯成小河淌下。她一直是個很認命的女孩兒,但落的淚卻從沒為過自己。

  親爹為償賭債賣她時,她的淚,哭的是父親的執迷不悟。

  她的貞潔被人高價拋售後,她的淚,哭的是身體懵懂無知的痛。

  她開口唱著,仍是那首「杏殤」:語至最後,白葦柔幾乎哀傷得出不了聲,只能眼淚不停地淌。

  「不准唱了!」何良被吵得發怒,一把扯住她腦後隨意扎束的長辮子,力量大得迫使白葦柔的目光整個射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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