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夫人搖頭。「對他爹,我看淡了。你說的對,其實這些年來,我真的也無所謂了。我來是想問你,軒兒說他遇見了一名女子,其它的就不肯多說。你也懂做娘的心裡,我順著他,不表示我不關心他;你向來在外頭看著他,該知道個一二。你也曉得,男人在外頭的事,我是真懶得過問。」
譚姑轉向窗外的女孩,駱泉淨已經把走廊上的幾盆花草搬至池塘邊,正忙著用水杓從池塘裡掬起水,一次次把水澆淋在那些花草上。
側著臉,在灰濛濛的天色中,女孩的模樣平靜又無求。
慕容夫人跟著把目光移向外頭。
「那是你的弟子?」
譚姑頷首。
「持重寡言,該是個懂進退、乖巧的姑娘。」
「你也看出來了嗎?」譚姑抿緊的唇突然放柔了。「她是我最喜歡的弟子,公子爺沒看走眼,你想要問的女人,就是她。」
慕容夫人睜大眼,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她楞楞的看著駱泉淨,幾片泛黃的葉子順著風勢兜在女孩的四周,連著她的衣袂,翻飛飄揚旋轉,形成一幕華麗又純淨的光影。
一會兒,她不得不承認,這女孩不僅僅是那五官素雅的美,在沈靜之外,還有種折人的氣質,令人備覺溫婉又端莊。
「她很美麗。」慕容夫人吶吶的說。
「你要我拆散他們嗎?」譚姑平板的問。
她滿臉錯愕的轉身。「為什麼這麼說?」
「怎麼說,我都欠你一份情。」譚姑苦澀的開口。「我很好強,只是怎麼強,也強不過命。當年我被慕容大宇耍得團團轉,一直到懷了身孕,還死心塌地的做著進慕容家的美夢。」
「只是未婚懷子,家裡知道了,硬是把我趕了出來,村裡也沒人容得下我,不得已,我只好走進慕容家。結果還是一樣,我在門口哭鬧了半天,那個薄倖的男人卻始終避而不見,反而是你這個妻子出面私下收留我。天知道我當時的心情,你這名正言順的位置曾是我夢寐以求的,可是我卻無法恨你怨你,今天我可以因為一個壞男人錯愛一次,卻不能因為你的善良再錯恨一次。」
提起塵封三十年的過去,譚姑眼中隱隱有淚光。「我知道你出身名門,又是新婚,卻必須忍受丈夫婚前荒唐所帶給你的恥辱,還執意要收養我的孩子,願意為他正名。我不是輕易原諒別人的人,卻因為你的仁慈善心,我要自己不再詛咒慕容大宇。那時候我便發誓,今生今世,倘若有幸,你有事要求我,無論這件事再怎麼為難,我一定會幫你達成,因為,這是我欠你的。」
「都過去了。」聽到這番話,慕容夫人哽咽了。「你並不曉得,當時我這樣做是有私心的。我以為,我接納了軒兒,會贏得他對我的敬重,會讓他徹悟,不再荒唐。哪曉得他根本沒這麼想,家裡頭幾個生得標緻點的丫頭,全給他連騙帶哄的拐上了手,一等到我生下嫻兒,他乾脆大張旗鼓的納了偏房。那時我才徹底覺悟,對那種人就是陶掏挖肺,也只是白費工夫。我沒後悔照顧軒兒,在那段日子,他是那樣的貼心,替我擦淚,哄我睡覺,小小的年紀,他待我比我親生的孩兒都貼心得多。」
譚姑溫暖的笑了,彷彿也重溫五年前,第一次在教坊外瞧見慕容軒時那種震撼。兩人之間什麼都沒問,也沒觸及任何敏感的私事,但這份血濃於水的親情,他們彼此心裡有數。
「不管如何,天下人我只感激姐姐你,是你把他教養得這麼好。」思及這些悲歡交錯的往事,譚姑握住慕容夫人的手。「把孩子給你之後,我就不再奢望能再看到他。是你的好心,讓我能再看見他;之後,現在的我再也沒有遺憾,這一生我已經很滿足了。這一聲娘,叫與不叫,又有什麼關係。就算他願意他肯,我也發過誓的,這一生,我不會認他的。」
「我沒別的意思,更不能要你做什麼,我只是想知道,軒兒要娶的,是什麼樣的女孩。這段日子,我有預感,他留在我身邊的日子不多了。」
「姐姐!」譚姑握住她的手,詫異她感傷的口吻。
「以他爹那種脾氣,他還是離開的好。這些年來他也太辛苦了。他再忙再累,只要他爹一天不死,慕容家的聲譽和產業遲早都會敗光。倘若他離開,我也不擔心他的生活,因為,他有你堅強不服輸的性格。」
「是嗎?老實說,我不曉得,他會為了阿淨這麼做。」譚姑朝窗外看了一眼。「這女孩也經歷過滄桑,比起當年我的遭遇,她的傷口並不下於我,原先我還以為他們兩人不會再有結果了。」
「就專情這一點,他爹一輩子也及不上他。」慕容夫人感歎。
譚姑似乎也有同感,心有慰藉。
「依他的性格,看來除了與慕容家決裂,似乎沒有第二條路好走了。」她輕聲歎息。「譚姑,你得有心理準備才行。」
「我懂了。」
「我也該走了,出來太久,怕下人起疑。」她站起身。「你好好休息。」
譚姑突然握住她的手。「謝謝你,姐姐。」
慕容夫人拍拍她,感傷的點點頭。
「阿淨。」譚姑喊道。
駱泉淨已經澆好水,在門廊放下最後一盆花,很快的走進來。
「送夫人出去。」
「是,師傅。」駱泉淨回道,偕同慕容夫人走了出去。
「謝謝您。」
慕容夫人停下腳步。竹屋已經離很遠了,她抬起頭,不確定的問道:「你跟我說話?」
駱泉淨點點頭,唇角浮起一個沈靜的微笑。
「我師傅神色好多了,她雖沒開口,但我是知道的,謝謝您。」
多麼敏感纖細的女孩!慕容夫人瞅著她,突然有些明白了。
就在那一刻,雖然彼此之間不再談論什麼,但她仍不由自主地對駱泉淨另眼相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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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幾天和慕容大宇協商不成,而慕容軒始終避不見面的情況下,許家老爺終於一怒之下告進了官府。由於兩家都是舉足輕重的望族,隨著告官的曝光,這樁事傳遍了整個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