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脫人群,馮即安大步奔來,只見那女孩衣衫一角飄進圍牆;他冷冷一笑,也跟著跳進去。
圍牆之外,只有一條小路通往密林,他直直追去,到盡頭卻仍是一片綠牆。馮即安撥開濃密樹枝,眼前的景像一時讓他怔住了!
哪裡還有那女子的蹤影。林外是一片綠得沁心的湖泊,湖的一邊栽滿了野生蓮花,徐徐南風中翻飛著黛綠裙衣,娉婷的舞動著,搖曳生姿的蘆葦和水草錯綜複雜的生長著,幾聲唉乃撥水聲,七、八隻小舟乘載著採蓮女,悠悠然然在湖上蕩漾。
馮即安用力的閉了閉眼睛,再奮力打開。
眼前一共有十來個女孩,這條路沒有其它出口,所以這些女孩每一個都有可能是那個丫頭,偏偏……他該死的就是不知道那丫頭的長相。
看樣子他低估了對手的份量;那個莫名其妙偷襲他的女孩可比他想像中厲害多了。馮即安再度閉上眼,呻吟了一聲。是老天在折磨他嗎?這麼多女人,要他從何找起?
一個採蓮女孩見他在岸邊站了許久,主動劃上前來,軟軟的蘇州話,笑吟吟的問他。
「我想問個人。」他禮貌客氣的笑笑,眼裡不忘觀察對方。
「找人哉?公子要找啥麼人哉?這湖上就咱們姊妹這麼些個來來去去,公子莫要認錯人,認錯人可羞煞人嘍。」
一名少女紅袖半遮,羞怯可人的低低笑著,話裡喃喃竟是嬌柔婉轉。話才說完,週遭的採蓮女孩也跟著她柔柔笑起來。
面對那些軟得隨時可以滴出一大串水珠的柔媚笑語,馮即安的嘴角抽搐了兩下,跟著哼哈笑了兩聲。
「是呀,是呀,認錯人可是羞煞人了!」另一名紮著麻花辮的翠衣女孩提起手指,孩子氣的在臉上刮了刮,幾個女孩掩著嘴又嘰嘰咕咕的笑起來。
那雙眼眉笑起來特別爽朗,靈靈澈澈的像朵含苞待放的紅蓮花。要不是她獨獨穿著男兒的衣衫,在眾女之間看起來特別不協調,馮即安還誤以為是她。
揪起眉心,隔了兩秒鐘,馮即安才從還沒發育的個頭上確認並非他要找的人。
另艘小船尾端,一個始終抿著唇的白衣女子則對他微微頷首,手中木槳一撥,載滿蓮蓬菱角的小舟漸行漸遠去了。
採蓮船划到更遠處,堆滿船頭的蓮蓬裡,猛然鑽出了梁紅豆濕答答的小臉蛋。
「這傢伙還真不是普通的麻煩。」梁紅豆盯著岸上模糊的背影,喃喃念道。
「你也沒比他好到哪裡去。」白衣女子仍是淡淡的表情,聲音低柔似水。
「喂,你怎麼誰都不惹,偏偏去惹到這個男人?」那扎麻花辮的少女已迫不及待的搶先開口。這名少女年方十二,蘇杭水域第一大幫翠湖幫內屬海字分舵主溫海的獨生女兒;認識她的男女老少,全管她叫喜綾兒。白衣裳那位姑娘,叫趙於縑,也是翠湖幫內的人;其餘的女孩,也幾乎都是翠湖幫內的女眷。兩年前,梁紅豆才與她們在湖上結識。
「喜綾兒,你知道他?」
趙於縑手下沒停,小船往岸上撥去。「一年前我和喜綾兒在大哥那兒偷瞧過他一眼。他可不好惹,你想跟他玩,小心死無全屍。」
「我才不相信。」一句話又激起梁紅豆的傲氣,她肩膀一挺,很不服輸的嚷起來。
「就怕你賠了夫人又折兵。」趙於縑瞟她一眼。
「才不會呢。」
「姐姐,你對紅豆兒有點信心嘛。」溫喜綾義氣的加入了梁紅豆那方。
「你跟她一鼻孔出氣,兩個人半斤八兩,好不到哪兒去。」趙於縑歎了一聲,說完搖搖頭,不再跟她們多說一句。
午後陽光漸漸隱蔽了去,天空幾絲小雨輕柔飄下,採蓮船依次漸漸靠了岸,幾個同樣穿著湖綠色衣衫的少女打著傘立在岸邊,挽扶起趙於縑,又接手她攬起的幾籃蓮子,逕自走了。
「你不跟著回去?」梁紅豆跟那些女孩一一揮手道別,卻見溫喜綾在一旁動也不動。
她聳聳肩。「不回去也沒差。反正我老頭見到我就不開心。」
「怎麼?溫佬又罵你?」紅豆小心翼翼地看著她。「又是你和那位佟大少的事?」
溫喜綾擺擺手。「不說也罷,管他的,他罵他的,我做我的,咱們各不相干。」溫喜綾嘴一撇。「大不了在這湖住上一個月,誰也奈何不了我。」
「到我阜雨樓去吧,請你吃桂花糕。」梁紅豆拍拍她。「當謝謝你幫我躲人。」
「沒什麼。」溫喜綾順勢握住她的手。「嘿,講到那個馮即安,你到底要怎麼辦?」
怎麼辦?梁紅豆啄起嘴。她雖然派人盯牢了他,可是仍無半點頭緒。唉,她要知道怎麼辦,就不會這麼傷腦筋了。
☆ ☆ ☆
入夜。
知道馮即安落腳在這間客棧,思量許久,為了那塊玉珮,梁紅豆決定再冒一次險。
偷偷翻閱了櫃檯後的登記簿,梁紅豆很快的找到了馮即安的房間。
在窗口張望許久,沒有半點動靜。她一咬牙,解下紗巾蒙住臉,閃身進門,伸指便朝床上熟睡的男人點去。
當她的指尖戳進一團軟綿綿的被心,心裡直覺要糟;果不其然,拉開被子一瞧,床上是空的。梁紅豆暗咒自己的粗心,才想要離開房間,身後突然有火亮起,
她轉身,差點被門口那張俊逸笑臉嚇住。
「佳人夜訪,小生真是備感榮幸。」說完,馮即安還誇張的對她施個禮。
梁紅豆急急退了一步,兩眼游移不定,腦海裡想的全是如何才能全身而退。
見紗巾後那對靈動的眼珠子賊溜溜的想閃,馮即安一笑,順手掩門上閂,又大步朝東側那扇小窗跨向前去。
梁紅豆的眼睛眨都不敢眨的盯著他。
完了完了!慘了慘了!如果她被認出來,這男人大概會鬼吼她一頓,然後……
她用力的搖搖頭,不敢再想下去。
「既來之,則安之嘛,楊姑娘既然敢在兩日之內打擾在下三次,應該是不介意我問幾個問題吧?你放心,我只是想清楚一些事情,不會把你吃掉的。」把闖入者的驚慌失措看進眼裡,馮即安仍是一臉的笑意。然後,他把窗戶也上了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