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和卜老虎面面相覷。
忽然卜老虎垮下臉,獨自咕噥了兩句:「格老子的,早該讓他們爺倆回去吵的,這酸老頭罵人就罵人,沒事踹老子的火盆子搞啥?」
大廳裡,浣浣瞪著地上一團黑雜雜的火屑,真有無限委屈。
「我是去救二當家的,又沒有說去找娘,您幹嘛不分青紅皂白地就罵人?」
「少拐我!」侯師爺朝桌上一拍,震得酒杯子都跳了跳。「你心裡在想什麼,做爹的我還不清楚嗎?這麼多年,你就是忘不了那個女人,既然忘不了,當初幹嘛還跟我逃出來?現在卜山待膩了!看煩了!你羨慕那些有錢人是不是?你就跟那女人一樣膚淺!」
「阿爹--」她咬著唇,真想把話頂回去,但是想到此舉不但有損父親尊嚴,弄不好她會失控說出什麼氣話。
侯師爺當她的不語是默認了,更氣得叫起來:
「我早知道會這樣,當我瞧見你拿著那塊金牌,心底就雪亮了。你的性子我比誰都清楚,江雲奇雖然生得俊,但就算是全天下的男人都死絕了,你這丫頭是連瞧也不會瞧上他。所以我不明白,你為何還堅持得要領他進山,你不跟阿爹說,阿爹也不好問什麼,阿爹就怕問會失去你,所以……阿爹才會串通了大當家的,打著為卜山未婚漢子著想的借口當幌子,再加上舒姑娘的藥,又利用了那小子貪婪的弱點,和大夥兒演出了一場假死記。這麼一來,果然把江雲奇整得灰頭土臉,可是阿爹萬萬沒想到,被擄上山的舒姑娘居然也是官場中人!丫頭,你難道忘了曉恩的事嗎?她那口子才一上山,就搞得卜山雞飛狗走,這還不足以當教訓嗎?連你都要趟進官家的渾水裡,阿爹就只有你這麼個寶貝女兒啊--」他越說越哀,想結女兒動之以情。「六年前你已經決定要跟著阿爹,就不該再去找她,榮華富貴都是假的啊--」
「阿爹--我不是……唉!氣死人,您太悲觀了,我不跟你浪費這種唇舌!」
她將袖子一甩,卻忍不下去。她侯浣浣生平沒被人這麼冤枉過,也沒被阿爹罵成這麼不值。
天地良心!既然阿爹明白她跟江雲奇是虛情假意,怎麼看不出她真正目的?
「小韜的事我們另想辦法,京城也有咱們的探子。女兒,聽爹的,別去好不好?」
「不好!要有消息,早就來了,我不想再等下去了。」
「這樣也不行,那樣也不行,合著你這丫頭就是要下山是不是?」侯老頭氣急敗壞地又踹了地上半傾的火盆一腳。
門外傳來卜老虎的跺腳聲。
「阿爹啊--我已經說過了,我到京裡是去探消息,又沒有要去王府找阿娘幫忙,我侯浣浣不會這麼不識好歹!」
侯師爺冷哼一聲,對她的解釋擺明了不信任。
浣浣深吸了一口氣,才鎮定下來。「阿爹,卜山雖然沒有所謂紀律嚴謹,但向來也公私分明,這件事單純是我和二當家對舒姑娘之間的情誼,我不想弄到後頭,搞得大夥兒全賠上了,我不想做卜山的罪人!」
說了這麼多,全是廢話!侯師爺綞失控。「對!對!對!你不是罪人,做爹的我才是天大地大的罪人!你明說要回你娘那兒去就是,何必跟我囉嗦這麼多?」
「根本就不是那樣子,您為什麼一定要這麼想?就算是做女兒的私心想見她一面,誰又敢說我侯浣浣做得不對?蘭嵐是我親生的娘,做女兒的想見娘親有什麼不對?」她也失控了,兩行淚水有如斷線的珍珠,開始哭哭啼啼地辯了一大串。
侯師爺有如被雷擊中,他整個人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他痙地覆住臉,瑟縮著身子蜷曲成一團。
愛女的話將他徹底擊敗了!這丫頭說得好,就算他今日為人爹又如何?他從來不要女兒跟著世俗女子去遵什麼三從四德,他又怎能以父權身份去砍斷那母女天性呢?
順天命吧!好壞女兒都陪了他這麼些年,一個做爹的還能求什麼?
劉文終於擺脫了卜老虎,快速地衝進來,一見浣浣的淚水,他對侯師爺大皺其眉。
卜老虎忙去安慰哭得委委屈屈的浣浣,不經意掃過地上的飛灰亂渣,嘴裡嘀咕了幾句。
「吵成這個樣,像話嗎?我這個做老子的就算再凶,也從來沒把我那心肝恩恩罵哭過!酸老頭,你太過分了!浣丫頭懂事又機伶,比起我那恩恩不知有多好,你別不知足。丫頭,別哭啦!再哭下去,你這對漂亮的大眼睛都腫啦!」
「是啊--女孩家面子就像春卷皮,又薄又嫩,哪禁得起你這麼搓呢?」劉文拍拍侯師爺。
「聽老哥一句勸,小丫頭自有分寸,你瞎操這麼多心幹嘛?」
在卜老虎懷裡平靜一些的浣浣,紅著眼走到侯老爹面前。
「阿爹,浣浣不是故意要氣您的,您該瞭解,女兒有多麼敬您、愛您。江雲奇那件事,女兒嘴裡氣,但心裡早就不怪阿爹和各位大叔了。請您相信女兒,我絕不會棄爹於不顧的。二當家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就像我大哥一樣,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去送死,我做不到!」
「別哭啦!那死小子喊我乾爹難道是白喊的?」卜老虎歎口氣:「把眼淚收收吧!你哭得老子心慌意亂,都我要怎麼幫呢?」
「大當家的,先讓我去看看?」她心急地回頭。「救孩子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依我之見,和賀家這場仗勢必要打了,不如您先做好隨時撤到關外的準備,只要留下幾個人,在必要時,支援我和小韜就成了--」
「當真?」卜老虎口氣擔憂。
她堅決地點點頭,戚地朝侯師爺跪了下來,低柔,哽咽的聲音沒有平日的飛揚。「請成全女兒吧!阿爹,我答應你,絕對不進王府好不好?」她央求著。「要不,我發誓,我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