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都沒有關係了,只是去做一件她早該進行的事。
她在床上翻來覆去。輾轉難眠,往事一一襲上心頭,被小韜拖到夔州,還有在卜山上為他治傷的回憶沒來由地竟特別清晰;反而是過去曾經以為該一生一世的夫婿,那張斯文俊朗的五官再也不復記憶。即使勉強想起來,也紛紛化為小韜不苟言笑,卻不時會逗弄她的若嘲若喻。
失去世界的心情不過如此,她再也沒什麼好在乎的了,霽蓮伸手拭去眼角溢出的淚。她翻過身,望向床外,卻在紙窗上看見一道魁梧的影子映著幽幽的燭火徐徐朝她房裡移來,霽蓮嚇得坐起身,縮在床角動也不敢動。
那黑影就在房門外,停了下來,不再有動靜。
就這樣過了好久,霽蓮首先沉不住氣,她伏低身子躡足悄悄下了床,摸至門口,隨手抓起幾上小盆栽。
門被緩緩推開,她跳起來,一口氣欲將手中花盆朝來人狠狠砸下。
一隻厚繭的溫熱大手卻先準確地扣住她手腕,然後在她來不及出聲前掩住她的呼救。
要是一年前的她,鐵定嚇得深身癱軟,但在卜山的日子,她學會不再坐以待斃,雖被抓得牢牢的,但她仍鎮靜地抬起腳 無聲地朝後死命踹去,在狠狠蹬了男人一腳之後,她欣喜發聽見後頭這個笨賊低低悶叫了一聲,然後她又趁著他稍稍鬆手的空檔,張開嘴發狠地一口咬下。
「穿得一身男人樣,打架卻像個潑婦!是卜山裡哪個王八蛋教你這種亂踢、亂咬打人法?」
被她咬住手掌的小韜,痛得把手縮回一陣猛甩,低下頭一陣詛咒。
「小……小韜?」她傻眼了,猛然轉頭,撞上他結實的胸膛。
又是一陣呻吟,這次是霽蓮,她被小韜堅如石塊的肌肉撞得七葷八素。
還有誰會這樣對她說話,她的心臟噗咚噗咚地大響之際,卻沒忘要擦亮火石,當燭光亮起,那張日夜思念的臉映入眼簾。
「你沒死?」霽蓮心一酸,擱下蠟燭,再也忍不住,淚汪汪地埋進他懷裡痛哭出聲。
小韜則是一臉的惱怒,什麼死呀死的,這女人老是這麼想不開!現在她哭成這個樣,要不是他感覺胸前已經濕了一片,他真的會以為自己已經到了地府。
「女人,你不要哭了好不好?你想把這客棧裡的人統統吵醒是不是?」擁著仍抽泣不已的她,小韜快速地來到床邊,把枕頭遞給她。
「捂著捂著,這樣才不會吵到人。」
他嘀咕完,心裡也有些感動,為她的真情流露,但面子上說不過去;再說他也不清楚這時候該說什麼話比較好,只好應應景,難得地歎口氣。
跌下山後,小韜掛在一顆突出的樹枝上,逃過一劫,那時他腦海裡想的全是要為她活下去,只要賀家還存在一天,霽蓮和小荷就有生命之虞。
她們母女倆已經成為他的牽掛,像南方潮濕的雨露,那種被水氣濕潤緊附的感覺。小韜在抱住賀龍震同時翻落山的那一刻,才明白他有多愛霽蓮。
他早習慣有她的存在,他一開始認為自己只是單純地對她的迷戀,在這些天以來,他終於確定了他的感情,她愛生氣、愛臉紅、愛掉眼淚的毛病,注定將牽絆他一生。
「女人,拜託你別哭了,好不好?」
懷裡的霽蓮才不管他的咕噥呢,臉下的肌肉還是這樣結實溫暖,她急於去感覺,再度去熟悉那種被擁抱的幸福感。
「你……你怎麼逃過的……大當家的明明看見你和賀龍震一起跌下山崖。
小韜翻翻白眼,又歎了一口氣。
「噓--霽蓮,不要哭了,我還沒死,拜託你別再掉眼淚了好不好?」
分真想激怒她,這樣做才會讓她停止掉眼淚,可是這招失效了;她愛他,她早把他看穿了。
「人家……人家太高興了嘛--」他還在嗚咽。
這女人真是麻煩,難過也哭,快樂也哭。小韜搖頭失笑,耐下性子拍拍她的肩膀。
天哪--要是一年前的他能預見這種情況,一定笑得打跌,冷漠的陳小韜也會為愛捕獲,真是出乎人意料之外。
他將她的下顎輕輕抬起,見她一雙眼睛還是淚盈盈地泛著淚光,心頭也不禁有些難受。
這就是心痛的感覺嗎?這張美麗細緻的臉何嘗不是他朝思暮想的?
「哭成這樣,醜死了,真的好醜!當我的女人是不能隨便哭泣的,你懂嗎?」
捧著她梨花帶雨的臉,小韜頑皮地揚起嘴角,逗她、笑她;但當他凝視著那對為他注滿了感情的眸子,他再也說不出話了。他府下頭,把臉湊向她,輕柔地蓋上自己的嘴唇。
一吻之後,霽蓮停住了眼淚,急急抽開身子,羞得垂下頭不敢望他,只是猛吸鼻子。
「還哭!再哭我就這樣對你喔!」兩手大拇指抹了她殘餘的淚水,小韜將她拉進懷裡。
霽蓮抿抿嘴,抽袖輕拍他手臂一下,才哽咽地出聲埋怨:「你真的很壞!人家都傷心死了,你還這樣逗人家。」
「我本來就沒有死嘛!」他嘟嚷了一句,又迫不及待低下頭去吻她。
喔--老天,捱了十多天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此時佳人在抱,這親吻她的滋味太美妙了。
她的嘴唇溫暖潮濕宛若清晨滿含露水的花瓣,他忘情地吸吮著她,心跳漸漸加快。
霽蓮恍若置身於卜山上的流星群中,閉上雙眼,她迷失了--
她覺得光燦的明亮和寧靜的黑暗同時擁有了她,這兩種感受完全是對立的,可是她卻這麼強烈地感受到。
光燦的幸福,寧靜的心靈,她下意識伸長手臂摟緊小韜,彷彿不勝孤寒,本能地偎向他,像那一夜,她給他鼓勵,讓他知道,她需要他。
小韜受不住這樣的鼓舞,心頭大震,卜山後,小河邊,河岸上的私訂終身,記憶仍烙在心頭。他輕輕推她躺下,兩眼注滿愛意,癡癡凝望她,緩緩解下腰帶,褪去長衫,一副散著溫柔暖意的軀體有如大鵬覆住了霽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