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些話她怎麼也罵不出口;更何況,還卡了一個可怕的王大娘在身邊。
她扯住小韜的手臂,一張臉全是恨意,然後她重重的頓首。
小韜則在微笑之餘,反而有些擔心她這麼用力,會不會不小心把那漂亮的脖子給拗斷。
「唉--不行,我忘了,一會兒我們就要走了,沒時間招待大娘,真不好意思,我這人就是這麼健忘,你別介意,別介意啊!」才不過瞬間,小韜的語氣又變了,那張原本冷漠的臉,掛上笑容後,竟是英俊非凡,他濃黑的劍眉襯著柔和的笑眼,無辜地朝王大娘眨著,這一笑,把王大娘的心都勾走了。「我剛才才跟大哥告辭,這會兒怎麼好意思進去呢!真是抱歉哪!讓大娘您看笑話了。」
「沒關係!沒關係!」王大娘心跳加速,唉呀--真要命哪!這男人怎麼不早生個幾年呢?要是能嫁給這又體貼又謙各的男人,就是死也甘心了。
想著想著,王大娘竟有些妒忌地望著仍燥紅不安的霽蓮。
而小韜早拖著他的「蓮蓮」和「女兒」,心情大好地走掉了。
* * *
被陳小韜拖到河邊,霽蓮的腳步再怎麼跨大,也追不上他的一半,加上懷裡還有個小荷,她忍不住出聲叫他。
「喂--你放手好不好?我跟不上,而且……這樣……這樣很難看。」她紅著臉,小聲地嘟嚷。
小韜停下腳步,放開她的手,再轉過頭時,那面對王大娘裝裝模作樣的笑臉和溫柔消失得無影無蹤,望著霽蓮的臉又回復了慣有的淡漠。
「這兒沒別人,就算有人要吱吱喳喳,我也不在乎。」他兩手一攤。「我給你半天時間,回去把東西收拾,下午來帶你走。」
「這……不行!不行!」太急了,何況湘兒還需要她照顧呢,霽蓮連聲說不,以示決心。
他只對她看了一下。霽蓮便緊急收口,這男人不只是個山賊頭子,那藏在魁梧體魄下的深沉性格才真正讓人不寒而慄。他絕對是可怕的,比她所見過的任何男人都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可以前一秒對人和顏悅色,下一秒就翻臉無情。
而且他的決心似乎超乎常人,如果不答應的話,誰曉得他會使出什麼手段來對付她?
搞不好……比賀龍震還可怕!霽蓮打個哆嗦,本能地朝後方退了一步。
如果她是隻身一人,她絕對不怕他,大不了一條命拼了;但是為了小荷和湘兒,她不得不收起這份任性,乖乖地照著他的話做。
霽蓮越想越悲痛,積壓在心頭的委屈淚水再也忍不下,再想起這男人方才在王大娘面前對她沒有一點尊重的玩笑話,並以此為要協逼她答應事情,她終於掉下了淚水。
「娘……不哭。」懷裡的小荷軟軟地叫她,伸手去擦拭她的淚水,無辜的小臉上很困惑。
小韜掀起一邊眉毛,把指關節捏得嘎嘎作響,可恨哪!居然來這招,他最恨女人哭起來淅瀝嘩啦掉個沒完的眼淚,就像這這幾天的壞氣一樣,他受夠了!
小荷又喚了母親一聲,彷彿母女連心,她垮下嘴角,眼眶開始注滿水氣。
面對這一大一小,還有頂上陰濛濛的天空,小韜幾乎要失控地咆哮起來。
對!讓她生氣,這個舒霽蓮一氣起來就如同妖魔附身,完全變了個樣,但這小鬼頭可就難搞了。
小韜一打定主意,他走過去,不理仍在默默垂淚的霽蓮,自行安撫小荷。
「娘--」女娃兒一雙小手猛扯霽蓮的衣襟。
「不哭,貼--」
假裝沒聽到後面那個令人捉狂的字眼,小韜對女娃兒露出笑容,然後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小荷真的是你的孩子?」
霽蓮恨恨地收住淚水,抬起頭拿冷眼覷他,覺得這人不但可惡,而且孩子也有問題。
「她這不是叫人了嗎?」她指出這顯而易懂的事實籍以提醒他的笨拙。
「那可不一定。」
「什麼意思?」她肝火上揚,屈辱的眼淚迅速被怒氣蒸得一乾二淨。
「她也叫我爹,我可沒有這麼可愛的女兒。」他還在朝小荷笑,同時在心裡也竊喜自己的計謀奏效了。
這女人的天性有如涓涓小溪,乾淨、清新、容易捉摸,他喜歡!
而且,他媽的有意思極了!他在心裡對自己破口大罵:幹嘛放著正經事不幹,居然在這兒像個登徒子般的猛討罵挨?
霽蓮氣得扭頭就走,壓根就忘了一分種前她還委屈得像小媳婦似的。
「貼--來,來……」小荷在霽蓮肩上開心地跟小韜猛招手,霽蓮無法對不懂事的孩子發火,為此更令她作嘔不已。
什麼可怕的賊頭,這人根本就是市井無懶,不要臉!輕浮的登徒子!
可是在玩笑時,那對眼睛卻沒有一絲邪氣,霽蓮心裡有個聲音替他辯解;而且,他不是說小荷是個可愛的孩子。霽蓮忽然停下腳步。天哪!她究竟是哪裡不對勁了?今天還沒過半,她卻已經對這個自稱為「人」的神經病發了好幾頓脾氣,這已經佔了過去兩年所加起來的一半了。
她歎了口氣,過去的修養都到哪裡去了?
「去把東西收拾,晌行午一過就出發!」他絲毫不受影響,在她身後輕描淡寫地吩咐。
「你瘋了不成?湘兒還在生病,我也不能拋下小荷不管。」她霍然轉頭冷冷瞟他。「你沒念過《孟子》嗎?做人最基本的惻隱之心,你難道都沒有嗎?還是你根本大字不識一個?」雲幕漸漸低了不來,幾滴雨落在小韜的肩上。又飄雨了,這天殺的福州!這天殺的江南!打從他從中州動身後,就沒有過一天的乾燥日子,加上眼前還有個頑固迂腐的女人朝他猛拽文,他就算再沉默,也禁不起這麼摧殘逼將。
「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羞惡之心,人皆有之……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你要說的是不是這一段?」他快速地把她要說的那段文字吟完,挑釁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