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匹馬消失在城樓一角,她才一步賴著一步,垂頭含著笑意朝仍熱滾滾的戲台走去。
「小璨!你跑哪兒去了?你爹在找你呢!」在班子裡專門反串小生的一位姑娘粉著一張臉,不太高興地皺起眉頭。
「哦!」唐璨止住笑,覺得那股揮之不去的暈眩又開始湧得她想嘔。
「你的另一隻珠子呢?」那姑娘問。
「啊——」摸摸兩旁的耳垂,唐璨這才發現鑲在她左邊耳朵底的那顆小珍珠不知何時遺落了。
※ ※ ※
坐落在關外的狄家堡是江湖中最具神秘色彩的。
狄家最主要的任務,是負責供給朝廷最重要的資源;從禦敵時所需的兵器原料到馬匹的提供,尤其狄家牧場所培育出的戰馬,是全國最優良的品種。
以商業觀點而言,這是個相當甜膩多汁的肥缺。江准一帶,曾有不少野心勃勃的商人想取代狄家堡的地位;然而多數人雖有那樣的雄心,卻沒有狄家那樣雄厚的資本和能力。
為此緣故,有關那個流傳在世間人口中歷久不衰的傳言,說狄家堡在數十年間,能夠這麼快速崛起,至今屹立不搖,全是因為擁有了一樣舉世無雙的至寶——七採石。
幾乎知道狄家堡的人,都會先知道七採石。就是因為狄家太紅,氣勢太盛;所以那顆主宰狄家堡命運的七彩石,反而在眾人心中失去能療百毒、治百病的神效。
因此有人曾經傳聞,只要有法子拿到七採石,狄家堡將會不攻自破;而僅屬這石子裡頭那得天獨厚的幸運,將傳交給得手者;但是說歸說,卻從來沒有人敢放膽潛進門禁森嚴的狄家堡去偷取這件寶物。忌諱狄家第二代掌門狄無謙只是部分原因;而在城堡以外的另一名人物,才是令那些覬覦者膽寒的主要理由。
八月的草原,秋意冷得顫人,關外刮來的西風,飛捲得路人皆有刺骨之感。
那三名男子一踏上狄家的地界,堡內就派了專人來接風冼塵。
領首的男子有張一大半完全覆沒在濃密卷胡下的臉、一雙嚴肅冷淡的眼晴,讓人遠遠望之便生怯意。他對謙卑的奴僕雖無驕意,但也少有笑容;倒是座騎後方的兩名男子,頻頻有禮地對來人微笑稱謝。
狄家的另一號人物,就是這個在江湖上黑白兩道都惹不起的一狄無塵。
也不光狄無塵,還有無塵身邊的兩名結拜兄弟——武天豪和馮即安,他們就是人稱的「邊城三俠」,經常在關內、關外,來無影去如風的。
在過去,他們一直隸屬於九邊總都護府,職名雖是小小的護衛和捕快,但卻沒人敢小看他們;因為他們為邊防的清明治安所打下的金字招牌,連朝廷都得另眼相看。
邊城三俠,加上一直在堡內統領事務的狄無謙,這四人的名聲無形中在狄家堡四周築上了一道難以攻下的牆。
「大少爺,堡主等您許久了。」
「不急,這回有的是時間,你下去忙吧!」狄無塵淡淡說著,揮手遣離了下人。
「是!」狄家驛館的總管恭敬地離開。
飯後,等到服侍的僕人離開,在回程的這一路上,狄無塵第一次陷進了冥思。
「大哥,有心事?」三人之中,武天豪的感情永遠是最細膩的。
「也沒什麼……」他搖搖頭,「只是感覺很奇怪。」
「無謙想把堡主位置相讓給大哥的決心還是不變?」武天豪問。
「那是當然的,看看那些下人的態度,明眼人猜也猜得出來。」
馮即安插進話。「老大,那本來就是你的位置,暫且不論出身,就談能力、經歷,你都是狄家堡主的第一人選。想想,當年要不是大夫人說動了那些長老們全力阻攔,狄伯父早就把狄家堡交給你了。」
「那不是重點!」無塵吸了一口酒,「事情都過去了,我爹和大娘早去世多年;無謙這些年來也把狄家堡經營得有聲有色,我不想再有什麼改變。拋掉身外那些虛名俗事,在都護府,咱們三人不是都過得挺逍遙自在?」
「說得好!」馮即安大笑,「老大,既然這樣,就沒什麼好煩的了。這回咱們三人好不容易辭掉那嘔人差事,倒不如就待在狄家,你順便把終身大事辦一辦算了,也快三十啦!再不定下來,可就真沒人要了。你娘不是也煩這點嗎?咦,如果我沒記錯,是不是有位玉姑娘在堡裡候著呢?」
「受不了!」狄無塵咕噥一聲,慢吞吞地起身。他最不喜歡的就是馮即安那張聒噪的嘴,老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別裝聾作啞的,老大!」馮即安不滿地噴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娘一直想要早點抱……」
「閉嘴!」狄無塵背著他,朝後一擺手,走進房裡休息去了。
※ ※ ※
狄家堡內,一名瓜子臉、長得秀麗清稚的女孩撩著裙擺快步走進大廳來,一見到正在跟狄無謙說話的男人,她先是有些錯愕,之後掩嘴柔柔嬌笑出聲。
「塵哥哥!」女孩歡喜地喊了一聲,奔向狄無塵。
聞言轉過身,狄無塵被濃密鬍子遮去的嘴頓時笑咧,一口白牙亮得照眼。
「如霞,幾年不見,你愈來愈漂亮了。」
「要你誇——」名喚玉如霞的女孩在他身前兩步之遙停住,想起自己的規矩,她羞紅了臉。
「怎麼啦?」
「嗯,沒什麼,只是太久沒見了,有些……對了!大娘和阿姨一定很高興,我這就差穎兒去告訴兩位老人家!」
「別忙,如霞。」狄無塵喚住她,「謙弟已經著人通知了,坐下來,跟塵哥哥好好聊一聊。」
「嗯!」
再度重溫手足之情的感覺真好,狄無謙望著同父異母的大哥,微微笑著。
兩年前母親一死,他便把塵哥的親生老母接回狄家安享晚年;當年母親因為堡主的繼承間題,眼裡容不下塵哥母子倆,為了不壞兄弟之情,塵哥搬出了狄家一這件事擱在心頭,他一直很歉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