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無塵靠著樹幹,才悒悒想完,就見到客棧二樓上的廂房的那扇窗被輕輕推開,那個『麻煩』正左右張望,查看四周。
面對此景,狄無塵疲倦不堪地揉揉眉心,老天!有誰能告訴他,他還得忍受這種事多久?
『我的傷還沒好,要是你不小心跌斷了腿,我絕對不會浪費我的肩膀來背你;連看都不看地一眼,狄無塵離開樹後,走進客棧大門。
侯浣浣僵在當場,她磨著牙,強嚥下一句粗話。
每一次,不管用什麼借口、什麼招式,他就是有法子等在她要逃的那條路上。
狄無塵簡直不是人,他比鬼還難纏!
但侯浣浣絕對不會輸給他!她的倔強個性可是出了名的——不至最後關頭,絕不投降!
五天後,他們投宿在一座小山村裡。入夜後,侯浣浣在床上做個假樣後,她輕輕翻出房間,跑進村後的森林裡。
狄無塵不知是睡死了還是怎麼著,這回竟沒快她一步,等在林間。約莫兩個時辰過去,她蜷身縮在大樹上,狄無塵還是沒跟上來,很難解釋侯浣浣心裡的感覺,她居然在緊張之餘,還夾雜了一些失落;然後,侯浣浣堅決拋開那毫無道理的情緒。
下樹之後,無視於四周幽暗得嚇人的黑夜,她高興得歡呼了幾聲。因為第十回合,她終於成功!至少,在那記悶棍敲昏她以前,侯浣浣一直是很得意的。
* * *
這一覺侯浣浣睡得很難過,直到睜開眼,她才感覺到那種不舒服是由腦側傳來的那股火辣辣的燒痛感,然後,她發現狄無塵的臉在正上方瞪著她。
她居然躺在這渾人的懷裡?
『你把我打昏?』侯浣浣霍然起身,撫著頭,震驚地推開他。『這兒是什麼鬼地方?狄無塵!你這個可惡的臭男人!竟敢不安好心地把我拖到這兒來,想幹嘛?』
就算老天能賜給他長江一樣浩瀚的耐心,他也用光了。
這是第十回合,他不打算再忍下去,尤其肩上那死不了人,卻隨時提醒他這一團糟的抽痛原因是由誰而起,狄無塵終於爆發。
『還不都是你的任性!』他忘了自制,開始數落地。『一個知書達禮的郡主是不會做出這種事的,朱清黎,你別拿那對大眼睛死瞪著我,我眼睛沒你大,也不想跟你比;還有,注意聽我說話,不准你拿簪子射我,也不准再用鞋子扔我。我要制你還有更好的法子,不會沒風度地動手動腳;你是被他們打昏的,要不是我早一步趕來,你早就沒命了。』
侯浣浣這才注意到,在山洞另一邊,幾個山野村夫打扮的男人東倒西歪地被捆成一堆,他們全都昏迷不醒,四周還散落著幾個箭筒及零零散散的幾枝箭。
隨她眼光調去,狄無塵的火氣更大。『你的腦袋瓜是不是只對銀子才有反應?
一個姑娘家三更半夜跑到這兒來,找死是不是?你不知道這附近林子裡壞人很多嗎?』
之後,他又把她可能遇到的悲慘情況精采地描述了一大串。對女人!他從沒這麼多話,但是方才親眼所見的那一幕依然讓他餘悸猶存,他從沒這樣倍受驚嚇過;當他瞧見她無助地躺在那些混帳中央,又聽到那些無意義的淫語穢詞,狄無塵只知道他的怒氣激動得想立刻見血。
為此,他的訓話更加賣力,哪知道自己的口若懸河,全都是為了掩去對她的在乎心情。
『你不要以為你在山裡待了幾年,就不當這兒是一回事了,我告訴你——』
『喂喂喂!你罵夠了沒有?』明知他說得有理,可是那口氣卻惡劣得讓她聽不下去;侯浣浣惱了,她聽不進去,卻也插不上嘴,她只知道,照他這種淘淘不絕的氣勢下去,直到天亮,她的耳朵都會不得清靜。
『你還不認錯!』他氣得渾身顫抖、七竅生煙。
『我幹嘛要認錯?若不是你逼我,我會揀在這個時候跑出來嗎?』不甘示弱,侯浣浣吼回去,揉著後腦勺,一臉氣呼呼的。
『過來。』不服輸的兩人相互瞪視了半晌,他忽然命令。
『叫我過去我就過去,那我算什麼?』她嘴裡使壞,腳步卻朝他跨去一步。
『你們都不算什麼。』一個陰惻惻的聲音自黑暗中傳來。
侯浣浣只覺得身子被狄無塵用力一帶,她被牢牢定在這男人身後。
這無防備的倏然接近,兩人的氣息都壓得彼此都有一瞬間的癡楞。
和男人相處,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但侯浣浣卻從不知一個男人的氣味是這般好聞。
而狄無塵,亦不曉得女人的體香,可以如此誘人。
『放——開——我。』她踮起腳尖,紅著臉小聲地說。
『別輕舉妄動。』他低喝地手鬆開了一些。
侯浣浣總算能彎下腰,在她伸手的範圍內,快速去揀拾地上敵落的一把弓和幾枝箭。然後,她忽然心念一動,想起那說話的聲音很熟悉,起身後,她站回狄無塵身旁。
『左邊。』狄無塵低喃,她隨即朝他所言方向望去。
數十道火炬在洞外亮起,至少有三十條大漢包圍了他們倆。侯浣浣本能地搭箭上弓。
『滅火。』那聲音好像看到什麼東西,忽然大聲怒吼。
可是來不及了,侯院浣手裡的箭,早在火炬亮起的那當口,已經一枝接著一枝彈了出去。
要不是親眼看見,狄無塵絕對不會相信,身旁這個他認為『沒大腦』的女人,會有這樣百步穿楊的箭法,連關外長大的他都自歎弗如。
火光尚未全滅盡,但她從地上拾起的七枝箭,卻早早全數發盡;而且,沒有一枝不中目標,地上的哀叫聲和紛紛滾落的火把,就是最好的證明。
洞外仍是黑暗一片,那熟悉的聲音再度響起。
『侯姑娘,你已經沒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