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侯浣浣瞪著他的手,不相信狄無塵居然敢問她,難道她的狼狽還不夠說明這一切嗎?為什麼?事到如今,她又有什麼好逞能的。
說出來吧!說完之後,她就不欠他了!該還的還清後,她將嚴令自己不再為情傷悲。
『為你。』侯浣浣靜靜地瞅著他。
『為我?』狄無塵的手微微顫抖,眼眶逸出熱意。
『對!我為你而來!我為你而回頭,因為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答案。』
她定定地看著狄無塵,想看出他對這些話有沒有一絲絲的感覺;然而,在感情上,狄無塵的段數一直比她高。他把它們都隱藏得太好了,在滿腮鬍子蓋住的半張臉上,他的眼睛冷靜清亮依舊,她甚至瞧不見他曾經對她有過的眷戀心情。
在心裡扎根的感情開始拉扯著她的每一根神經,侯浣浣很痛,卻喊不出聲。她垂頭,手指僵硬地摩擦著韁繩。
『說下去。』狄無塵忽然高聲命令她。
『現在我寧願相信,是紅蔓真的打昏了即安,再自己想法子逃走;我也願意相信,你沒有默許小韜和我在法場上劫走了紅蔓;這說法是很蠢的,說實話,我從不知道我也有這麼可笑的一面,可笑地會去在乎一個責任重於一切的男人,但那偏偏是你,無塵。』
『現在,你還在乎嗎?』他幾乎是很努力的,才能說完這句話。
她該嗎?無塵不是說了答案,難道他不曉得那個可笑的承諾對她而言,是個多大的傷害?
『你以為呢?』她苦澀地問。『我們都有自己的堅持,不是嗎?不,我不願意,無塵,我不想在乎了,因為你不值得我在乎。』
『我只知道要用我的方式護你周全。』他鬆開手,渾身力氣像被抽盡。
護我周全,卻把我的靈魂砍得逼體鱗傷?何必呢?她想這般冷嘲他,卻只能淒然說道:『我明白,男人的承諾!』
『你覺得可笑?』他握緊拳頭,咬牙看著她漸漸而起的笑。
鞍上的她仍在笑,然後無奈地搖頭。『不!我笑我自己。』
『你不是為感情放棄原則的人,那是我最熟悉的無塵——我的夫婿。』她癡楞地說,復而看著更遠處迷濛的青山。『你對我的感情只有承諾,我總算明白了。雖然那不是我所能忍受的,但是,無塵,我要告訴你,有關我們過去的回憶,我不會忘!因為那是我跟你的,無塵,是我跟你的,但事情即使從頭來過,我依然會走上原來這條路。』
『放棄你的夫婿,維護卜家!』他心痛難忍。
『一如你對王爺的承諾。』她回答得很快,思緒走回了更遙遠的十年前。『我對卜家也是這樣,所謂忠誠,並不是男人的權利,有些感情,是你一輩子都放不下的。』
狄無塵注視著她,這一刻,他終於知道自己的錯誤;然而,一切似乎都無法再挽回了,而他亦無法再問她一遍願不願意留下,因為她說得再清楚不過,他不再有資格了。
『我走了!今後,你保重!』她咬牙進出這三個字,覺得心神俱碎。一拉韁繩,掉轉過馬頭。
就在臨走前,狄無塵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有一件事,我希望你知道。』
她的手頓了一下。『你說吧!我在聽。』
深吸了一口氣,狄無塵確定自己不會口吃得說不全,然後,他緩緩道出了深藏在心裡一直最想對她說的話。
『你曾經為了天豪,罵我不通人情、沒有感情——』
『無塵,我不是——』她咬著唇,想辯駁什麼。
『別說話,讓我說完。』他大聲截斷她,然後放柔了聲調。『其實你說錯了,也許我不像天豪那樣,但自從認識你之後,我比誰都瞭解,那種為了愛,可以義無反顧的心。』
她的心頓時漏跳了一拍,腦袋轟隆作響。剛才那句話是無塵說的?從不坦言表明自己心跡的無塵開口發出來的聲音?她霍然轉頭,卻看他大步走了。
『無塵!』她喊。
『小浣,今後一切珍重!』他沒有回頭,朝自己的黑色座騎走去。
『無塵!』她加大音量,震驚地又喊了一次。
他卻沒有回應,寬厚堅定的背影說明了他有著絕對的決心——不會轉身。
他說了這些莫名其妙、該死的話之後,卻選擇離開?才要先他而去的侯浣浣驚惶失措地想。
『狄無塵!』最後一次喊話,她幾乎是用咆哮的;可是他頑固的腦袋仍沒回頭。
要他轉頭有更好的方式,侯浣烷二話不說,自馬背上的鞍袋裡抽出了兩枝箭;彎弓、搭箭、緊弦、瞄準、鬆手,五個動作一氣呵成,流暢快捷得近乎完美。
而她的心也在箭離弦的那—剎那間完全澄清了,原來不確定的心情都塵埃落定了;她從不知道一顆碎裂的心,能因一句話而在短短的時間內癒合得如此迅速且無痕。狄無塵不是輕易出口言愛的人,而她此誰都清楚,這男人已經說出口了——他愛她,他真的愛她!
一如她愛他!雖然侯浣浣不知道在彼此之間,是否有著相等的比例,但她不會要求太多,只要狄無塵給她一個開始,她相信她會做得更好。
因為她愛他,她要定他了!
連續兩枝長箭迅速、接連劃破長風而去。空中依序飛著同樣一道弧線的箭身,輕快地奔躍過狄無塵,最後直直撣在他身前的草叢間。
那兩枝頗具威力的箭讓他咕噥了一聲。
『把這玩意兒收起來,我知道你很行,不必這樣送我。』他還是沒回頭。
侯浣浣幽幽歎口氣,想起在山洞巧遇江雲奇的那天,她是怎麼蔑視了他的命令,但眼前全是一片亂草和岩石,根本看不到一棵樹,就算有樹,她也沒力氣學他揮拳亂打;跳下馬,侯浣浣又從身後抽出了一枝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