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當他說了什麼吧!而你是不是也認為我該為他的話負責?」
「你知道我從不這麼想。」
朱清黎凝瞅著他,眼底注滿愛意。「答案就是這樣,我以為那不是我們應該背的包袱。無塵,你懂嗎?解鈴還須繫鈴人,況乎這個鈴鐺是他自己繫上的,不是我,更不是你,除非他能解開,要不然誰都沒辦法。你能夠做的事,就是像現在,假裝不知情,相信我,也相信他。」
「我懂。」他點點頭。感情的世界,很難公平,尤其還是和自己的同胞手足愛上同一個女人。他只能感激,感激妻子對自己不變的忠誠。
謙弟是個聰明人,對於妻子的用意,他不會不明白的。
「時間會讓一切都過去的。我只要你知道,我這位刁蠻又任性的清黎郡主,只適合你這塊大木頭。」她拍拍他的手,丑了他一句,隨即又開朗地笑了起來。
除了飽含濕氣的油油綠草,前一夜的狂風暴雨,瞧不出半點痕跡。
夕陽西下,南邊牧場所有的牲畜都被牧人聚集起來,集中朝同一個方向趕離。幾名高壯漢子,結隊策馬朝牧場邊境的森林而去。
馬蹄聲驚動了林子深處的鳥群小獸,數只啼聲淒厲的鳥兒振翅衝上林端。巫青宇隱蔽在樹叢一角,輕輕避開了去。
盯著那些蹄花踩過的黑泥,巫青宇慢慢走了出來。在他右手臂肘處,緊緊錮著一名大漢的脖子,那名漢子身軀相當龐大,但在巫青宇手中,卻連三歲孩子的力道都使不出勁。
「閣……閣下到底……到底是誰?」他呼吸困難地瞪視著巫青宇。
「你就是那個兇手?」
男人使勁去扳巫青宇的手臂,未料他卻收緊了一圈。
黑衣男子被扼得說不話來,只是全身發軟、手腳亂揮。
掙扎之中,一柄雪白的匕首跌了出來。巫青宇眼神一沉,冷颼颼的目光轉向黑衣男子。
「女孩被你殺了嗎?」
「你怎麼知……」話還沒說完,巫青宇手中刀削過,一大束頭髮散落於地面。
黑衣男子瞪著自己的頭髮。
「我再問一次,她是生?是死?」
「我……我不知道。」
又一束頭髮落下。
「我真的不知道!她流了很多血,我只看到這樣子!」
下一秒,黑衣男人被直直拎了起來。
「你跟她有仇?」
「沒有……沒有!那小姑娘破壞我的事,又帶著本閣的信物……」
「你是巖閣的人?」巫青宇殺意乍現。
「不錯!閣下要是……要是道上的,就別惹事……」
巫青宇垂下眼眸,刀光在黑衣人的喉嚨間一閃而逝。
冷冷瞥過男人帶著震驚表情的死狀,巫青宇負著手,緩緩走出林子。
這把刀是個秘密,他無意讓見過刀的江湖人留下活口;尤其,這個男人還傷害了曲珞江!
死有餘辜!
在夕陽巨大的投影下,他只瞧見那鍍了金邊的山色平整地熨貼在泛著黃色光芒的天空,牧場的四周全是一片接著一片潑墨的綠意。
光是一個南邊的牧場就有這樣巨大的規模,那位堡內第二代掌門狄無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男子?
而……曲珞江,這世上他唯一牽掛的女孩,她到底是生是死?
當曲珞江再度睜開眼時,已是第二天的早晨。
「你醒了。」
她艱難地翻過身,看見一名丫頭站在床前,捧著托盤,關懷地望著她。
「別起來,你傷得不輕,好好躺下。」
「你是誰?」曲珞江注意自己嶄新的衣衫,猜想是這個女孩替自己換上的。
「我是小南,雲楓別院的丫頭。」小南微笑,一張臉清秀而討喜。
雲楓別院……曲珞江眨眨眼,那不是狄無謙的住處?
「堡主,珞江已經醒了。」
曲珞江一僵,警覺地轉向房外;除了小南,門外原來還站著一個男人。
狄家堡的當家人物——狄無謙。
不過,那冷冰冰的臉孔落在曲珞江的眼裡,卻變得跟往常有些不一樣。
她幾乎可以確定,這男人在不高興,至於原因,她不知道。
是她的受傷讓他不高興嗎?曲珞江困惑地想著。
也許吧!她不過只是個奴才,平白給高高在上的他添了這些麻煩,如果是她,也會不高興吧!
「雪陽小姐沒事嗎?」她問小南。
「她很好。」狄無謙的聲音傳來答案。
就這樣,沒有銘感於心的感謝,沒有真誠懇切的關懷,然而,曲珞江已經可以確定,他的確是在發脾氣。
那比平日還要漠然數倍的聲音,扎得她整個神經都尖銳起來。這樣的情形她並不陌生,棲楓山上,師父每回生悶氣,就是這個樣子,不夾槍帶棒地罵人,更不會自貶身價地跟她怒視相向,所有的怨忿都拉緊成隨時可繃斷的絃線,繃在臉上,也繃在話裡。
「準備好了嗎?」她聽見狄無謙的聲音在問小南。
「是。」
曲珞江想問小南,卻被狄無謙接下來的動作給嚇住了!
「別開口。」他俯身向前,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起來。懷裡的她輕如羽毛,狄無謙的眼神閃動了一下,一秒鐘後,他除了變得更加凌厲,其它,再也瞧不出別的情緒。
傷口仍在抽痛,曲珞江原來想挺直背脊,至少能消極地跟狄無謙隔開相碰觸的面積,但末了,她仍對巨大的疼痛臣服了;才掙扎了一下,她終於柔軟下來,服服貼貼地靠著他。
無法忽視從那溫暖而結實的懷抱中散發的男人體味,乾淨而清淨地環繞著自己。曲珞江為那感覺迷惑了,對她而言,那是不曾有過的感覺。
她仰起頭,想看清楚狄無謙是否和她一樣受到這種奇異的影響;然而,從她的角度,卻只有一片暗沉沉的陰影落在他鬍渣隱隱泛青的下顎。
他的目光,專注得只容得下小南的動作。
曲珞江把視線轉回小南,看見女孩俐落地抽開她身下那層早乾枯成暗褐色的被鋪。
再度回首,狄無謙的眼光,仍吝嗇地不願分她一些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