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穎兒沒有說要幹什麼嗎?」
「穎兒丫頭跟我那刁鑽的閨女是一個模樣,沒事一張小嘴又哄又騙的,拐得老子暈陶陶的;等到要問起來,人早回朝霞閣去了。」說到這裡,楊炎搔搔頭,有些不好意思。
原來還想繼續問這件事,但門外那名捧著托盤的素衣女子,攫取了他全副的注意。
楊炎隨著他的視線望去,見到曲珞江盤上冒著香氣的羹湯,喜孜孜地坐了下來。
「是啥好吃的,小丫頭?」
曲珞江走進廳裡,替兩人奉上羹湯。這其間,狄無謙沒有開口說一句話,他只是眨也不眨地凝視著她。
兩天了,這兩天以來,他們倆像個孩子玩著捉迷藏的遊戲,誰都避著誰,誰也都不願去面對誰。
曲珞江仍是閉緊雙唇,漠視那熾人的視線,逕自收好盤子,準備走出去。
「嘿!我認得你,你是那個受傷的小丫頭嘛!」楊炎叫住她,端起碗,也不怕燙,唏哩嘩啦就吞了一大口,還直嚷著好香好香。
「才幾個月沒見,你傷完全好了,人也變漂亮了。」他含糊不清地咕噥了兩句。
「是的。那日承蒙楊大夫相救,珞江在這兒謝過。」狄家堡內上上下下全都知道楊炎粗線條的個性,也沒人會去特別在意他的玩笑話。可是當她被迫必須留在狄無謙的視線內,曲珞江氣悶不已。她捏緊茶盤,禮貌轉過身福了一福,心裡卻對這個老粗厭煩透頂。
「別忙別忙!你要謝,謝他就夠了,整晚看護你的是他,替你上藥更衣的也是他,別謝我,千萬別謝我!」楊炎忙不迭地搖搖手,又指指狄無謙。
「楊炎!」警覺楊炎說了什麼,狄無謙提高音量,想阻止,卻已來不及。
待曲珞江完全接收那番話的意思之後,她睜大眼,霍然轉向狄無謙。
「什麼事?」吃完羹湯,楊炎滿足地拍拍肚子,不知道自己的有口無心已闖了大禍。
「沒事,你不是想試騎『墨蹄』嗎?先去馬房,我隨後就到。」
聽到那匹駿馬的名字,楊炎眼睛一亮,嘴巴咧得跟個孩子似的。
「我這就去,我這就去!」他跨開步伐,臨走前沒忘對曲珞江呵呵一笑。
「楊大夫的話是什麼意思?」她全身繃得死死的,怒氣一觸即發。
他抿著唇,不發一語,目光靜靜地盯著她。
「真是你替我更衣的?」
他點頭。「那是事實,你沒必要生氣。」
一句「事實」,比什麼解釋都還來得鏗鏘有力。被欺瞞這麼久,實在忍不下這口氣,曲珞江手一揚,結結實實摑了他一個耳光。
原以為他會捏碎她的腕骨,依他的個性,是不會再姑息她了,但是什麼事都沒發生。狄無謙好像早料到她的反應,他還是沒說話,只是任臉頰上的痛楚如火般蔓延開。
「氣消了嗎?」他問。
「不要以為奴才就不是個人。」她極力克制自己的怒火,顫抖地開口。
「要是我真把你當個奴才,就不會這麼縱容你了。」
「是嗎?那麼奴才真的是感激不盡。」她冷嘲一笑。
「你還要我怎麼樣?跟你賠罪嗎?反正我做什麼你都不會接受,何必多此一舉?」
她仍是那怒極反笑的輕蔑神情。
「打了我,你知不知道這有多忤逆?」
走到門檻的她聞言回頭,表情還是一樣僵硬。
「就算你要殺我,我也不會為我的行為痛哭流涕。」她大步離去,一點都沒注意到門外幾個下人全為方纔那一幕震驚不已。
廳裡的狄無謙,仍是那般木然地站著,最後的那一句話所引出來的頹喪漸次蓋過了一切。他知道,這一次不再是躲迷藏的遊戲,珞江……是再也不會原諒他了。
當天晚上,一名叫穎兒的侍女冷著臉過來叫人,曲珞江被請進朝霞閣,裡頭還有一位她認得的女孩——那位替她換被褥的小南。
「可知姜夫人找我何事?」她不喜歡莫名其妙的感覺。
小南搖搖頭,同樣不解姜夫人找她有何事。
穎兒則有些陰惻地盯著曲珞江。
「有特別的事嗎?」曲珞江忍著那沒有善意的目光,轉向穎兒。
「怎麼?心虛了?」穎兒冷冷一笑。「你也會害怕?」
「到底是什麼事?」小南夾在對峙的兩人間,充滿不安。
「狄家堡向來紀律嚴明,可不許有丫頭勾引主子的事發生。」
「穎兒,你在說什麼?」小南臉色變了,她看看曲珞江,語氣已有警告。
「小南,你就是太善良,才容易上別人的當。咱們是好姊妹,難道還會誆你不成?」
「但沒證沒據,你怎麼可以隨便給珞江按上這個……」
「算了,小南。」
「珞江,你別介意……」
「她怎麼會介意,人家還等著當個現成的少奶奶做呢!」
「你說什麼?」
曲珞江眼神閃了閃,對穎兒的口氣低柔得聽不出任何火藥味,但不知怎麼,穎兒打住了口,整個人背脊涼了一層。
「我……」
「什麼少奶奶?把話說清楚!」曲珞江一步步逼近,語氣已經聽不出有多少謙誠。
「穎兒,你就少說一句。珞江,穎兒不是故意的。」小南忙打圓場。
「我親眼看到的!你這個小娼婦,討好小小姐,故意勾引堡主,你不知羞恥,壞我們丫頭的名聲!」穎兒躲在小南背後,索性高聲罵了出來。
「夠了!」不怒自威的聲音自內室傳了出來。曲珞江轉向被幾個丫頭挽扶出來的中年美婦,對此行目的至少有了初步瞭解。
「除了珞江,統統都下去。小南,你在外頭候著。」姜幼玉下達了命令,穎兒得意洋洋地睨了曲珞江一眼,揚長而去。
堡內多數的丫頭,都是由姜幼玉訓練挑選出來;對這位陰冷貌美的姜夫人,曲珞江略有耳聞。由於她是由外邊牧場調來,所以並沒有直接面對姜幼玉的機會。
「你就是珞江?」她有種風韻,很美,聲音裡卻也有種教人受不了的跋扈和尖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