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所思地跟著婢女走了幾步路,她突然說道:「如果那個梁將軍真像你說的那麼壞,真希望那個人能躲遠些,別再回這兒來。」
從攤子上拿起一塊紅綢布,付賬後,對她搖頭一笑。「和顏姑娘就是這樣,您該擔心的不去擔心,反倒是替一旁不相干的人想這麼多。」「我該擔心什麼?」
「擔心姑娘肚子裡的這個是不是個小壯丁。」
「這有什麼好擔心的。」沉和顏聞言失笑,疼惜地摸摸小腹。「仲卿說了,是男是女,他都喜歡。」
「可方少爺怎麼都是老相國的繼承人,雖然老相國有遺令不讓和顏姑娘進方家門,但如果姑娘這胎能爭氣地生個兒子,也許少爺一歡喜,不定會不顧一切將您扶了正,那時候,姑娘地位穩固了,後半輩子也有著落了。」
「是嗎?」沉和顏一怔,訕訕地笑了。「你這丫頭,心思真細,連這層都替我顧慮到了。」
「是和顏姑娘為人好,寶妹才會替姑娘這麼想的。」
是呀!她差點都要忘了,自己在家仍是妾身未明。原因是她身為青樓女子,老相國心裡總有份芥蒂,後來雖勉強讓仲卿為她贖了身,但對她想名正言順入方家這件事,老相國一直到死都不肯鬆口。
如果能生個兒子……寶妹的一句話倒提醒了她。雖然自己在家無名無分,但仲卿一直對她很疼憐,說不定,這個孩子會是個很大的轉機。
想著想著,沉和顏豁達地笑了,愛憐地輕撫著肚子。
她不該把得失放這麼重的,是男孩又如何?女孩又如何?對她而言,都是她與深愛之人的結晶。
方仲卿是有情有義之人,沉和顏始終相信,就算她一輩子進不了方家,方仲卿也不會對她棄之下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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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大街人潮裡逃脫梁律追捕的莫韶光,倚在酒樓一角,看著那群士兵散佈在沖心四處張望尋人。
他不為自己的逃脫鬆口氣,只是擔心那位他衝撞的大腹便便的婦人是否無恙。
今日所發生的事,他知道一定事有蹊蹺,但在重重的刀劍圍攻下,他實在沒有辦法想明白問題究竟出在哪裡。
只是依直覺,他直覺這件事和楚連脫不了關係。
今早他受楚仁之托,到張家送信。一路依地址尋去,誰知那地址竟是禁衛森嚴的將軍府。
要不是他的直覺夠敏銳、手腳夠靈活,這會兒早死在梁律的利劍下。
莫韶光愈想愈狐疑,楚薇楓曾告他不要太冀望楚連會幫他的忙,但就算楚連不願費神幫他尋人,可也還不至於要借人之刀殺他滅口吧?
為什麼?這一切來得莫名其妙,他始終想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莫韶光眼角掃過一個奔走而過的士兵,迅速躲開,井鑽進人潮裡,從容地往楚家的方向走去。若不回楚家問明這一切,他離開燕州,心裡必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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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還沒進楚家,就看到幾個梁律手下的士兵守在楚家門口,一片風聲鶴唳。莫韶光貼著牆行走,聽到楚連氣急敗壞地吼:「我早說了,那奴才是外地來的,我今日遣了他出去,就沒想過他能再回來!你自己沒用,沒能逮住他,還敢找我要什麼人?!」
「他從我手裡逃了,不回楚家,能去哪裡?」梁律也是心浮氣躁,惡聲惡氣地回吼。
「今日我要不拿回那個姓莫的,絕不走!」
「姓梁的,不要以為你一個將軍有什麼了不得,我可警告你,要是你誤了我女兒的病情,這件事可不是道歉就可以解決的。」
「老爺!大夫來了,你趕緊去瞧瞧姑娘,別跟他們吵!」三姨太衝了過來。
「門關起來,把這群瘋狗都給我轟出去!」楚連咆哮,氣沖沖地走了。
當著梁律的面,大力將大門給甩上,梁律一雙眼瞪得像銅鈴似的,一臉氣忿地恨不得將這扇門給一刀劈了,但顧忌著何紹遠,始終沒敢下令。
「給我搜遍城裡,我一定要找到那個奴才!」說罷,恨恨地帶著人離開。
聽到楚薇楓發病的消息,莫韶光心一抽,不知怎地,胸口跟著揪了起來。確信梁律沒有派人留守之後,才從側門進入楚家。
房間外側的花園裡,密密麻麻站著十多個隨時待命的婢女。每個人臉上儘是憂色忡忡。
他翻過牆,小心翼翼地靠近了房間。
戳破了紙窗,他聽到床帳裡女子的急喘嗚咽,也看到從紅帳裡拉出的那根紅絲線,紅線彼端是一位老醫者的手,老人灰白稀疏的眉間皺得死緊,惶恐地想探知些什麼。好一會兒,臉上的表情仍是無計可施。
霎時,他恍然明白,為什麼傾全城大夫之力,皆治不好她的原因了。
一般顧及女子名節的紅線切脈之術,基本上誤差是極大的,除非施救者有著極為精湛的醫術和歷人無數的豐富經歷,才能借由紅線牽到而來的細微脈動,診出正確的病因。
但這種紅線切脈,如果遇上的是個醫術不佳的大夫,不但容易誤判,也會因為延誤了診治時間而加重病情。
「怎麼樣?」
「小姐的先天心疾由來已久,這心脈一日弱過一日,老朽慚愧,除了盡力護住她的元氣,無它法可施呀。」老人汗顏地搖搖頭。
「渾帳!」楚連氣得跳腳,把大夫給攆了出去。又大聲喝著下人,再請另一位大夫來。
此情此景,看在莫韶光眼裡,竟有些不忍了。
帳幔內的楚薇楓又輕嚥了一聲,顯然是難受之至。莫韶光氣血翻湧,他明白楚薇楓是多麼驕傲的人,要不是忍無可忍,她是絕不哭出聲的。
體會到她的痛苦,這一刻,莫韶光再無疑慮。
他要救她!不管後果如何,他都要冒險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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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了兩帖藥,楚薇楓睡著了。
半日折騰下來,小春和兩名在房間隨侍的婢女,也撐不住地跟著沉沉入睡了。
蒼白無血色的臉上,再無平日的傲氣凌人,此刻的她,羸弱得彷彿一碰就碎;額間那枚未卸去的楓印,如鮮血般紛紅的色澤,在夜色之中,益發顯得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