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著那枚楓印,不知怎地,四周升起了一股濃郁的檀香,漸次包圍過來,裊裊的白煙之中,連楚薇楓沉睡的臉,也被遮去了……
他看到某個人咬破指頭,甚至還看到從傷口滴下豆大的一滴血,迅速消失在床榻上少女額頭上鮮紅的硃砂痣裡。
莫韶光張大眼!那個躺在床榻上的女人,有張姣美熟悉的容顏,雪白十指纖織,淒清地結成一朵蓮花印,沒了氣息的面容井無悲傷,反而覺來特別安詳平靜。
他的眼眶沒來由地一陣發熱,幾乎要為這一幕流下淚來。當他再也忍耐不住,張嘴想喊出什麼時,人也不自覺跨前一步,只見那檀香、煙霧和女人都在倏然之間消失,他只看到一屋子的黯淡,空氣中只剩桌上空碗裡未服盡的刺鼻藥味。
在臉上模到濕濡的淚痕,莫韶光臉色變得蒼白,他踉蹌坐倒在床邊,一生之中,他從沒有過這麼真實歷境的幻覺。
若真是幻覺,再怎麼如夢似真,也不該讓他激動落淚呀!
床上楚薇楓的呼吸依舊淺促,莫韶光滯緩地轉過頭,貼近瞧著她,始終參不透,尤其,在遇上她之後,這些不可思議的異象便不時出現。
他收斂心神,伸出手,修長的指頭按住她。
感覺到胸口上方傳來的壓力,楚薇楓在迷迷糊糊中睜開眼。看到莫韶光站在她跟前。
「你……」她輕喃了一聲,被他點住了唇。
待楚薇楓靜默下來,他的指頭又回到她的胸口。
「那些大夫是怎麼說的?」
「什麼?」
「他們,是怎麼診斷你的?」
「心搏紊亂,筋脈運行有礙,致氣血漸滯……」她喘了喘,目光盯著他。「這會兒,你該相信,那一晚我說的並不是玩笑話了?他們說,我……活不過十九。」
「你相信?」
「能……不信嗎?」她勾唇,冷笑中帶著一絲苦楚。
「你想活著嗎?」他突湊近她耳邊,輕柔低語。
她看著他的眼睛,仍是那麼無邪專注,除了這些,她在不明白他問她這些做什麼。
「告訴我,你想活著嗎?」
是的,她想活下去!她一直很想,很想活著知道大汗淋漓是什麼感覺?情愛相思是什麼滋味?想知道生兒育女的甘苦,更想知道白髮蒼蒼的悵然……
可是她只能想,只能不停地想。有時候,想得心都痛了,但始終沒人能給她完整的答案。
他為什麼忽然問她?難道……他能救她?
楚薇楓睜大眼,只覺得不可思議,當她以為開始對他有所瞭解的時候,他竟又成一團謎。
「你能救我?」她問。
他搖搖頭,多放了一根手指在她胸口,像在聆聽思考著什麼,表情依然專注。似乎,他做每件事都是如此,專注而不多語,專注得令她無法感覺他有輕薄之意。
「我知道有一種方法可以救你,但是,需要冒險。」
她心一驚。「你為什麼知道這麼多?」
「我可以救你,相對的,你願意冒險嗎?」
「冒什麼險?」
「死亡。」
「你要怎麼做?」
他仍舊沒回答她,只是同樣的話又了一次。這次,他掏出一顆黑色的藥丸。
求生的慾望擊潰了好奇,楚薇楓沒多考慮,接過藥丸,毅然吞下。
沒什麼理由不能相信他,儘管他仍是陌生的,但他也是凜然的。楚薇楓看著他俯下身,打橫抱起自己,她的身子傾斜,柔弱地偎在他胸懷。
「你打算怎麼做?」她問。聽著他怦然有力的心跳,奇怪自己的聲音怎會接近呢喃?
莫韶月注視著她,見那清澈的眸子已在藥力下近趨渙散。
「剖開你的心。」他說,抱住昏睡的她,翻牆而去。
★ ★ ★
這一覺似乎睡得很久、很久,楚薇楓累得睜不開眼,只是隱隱約約聽到什麼聲音,當那聲音愈來愈尖銳,她終於驚醒了。
也確認了那是小春的驚叫聲。
楚薇楓艱難地睜開眼,隨即胸口襲上一陣火燒般的疼痛。
卻不是她習以為常的那種被人扼住呼吸、透不過氣來的痛苦。她垂下眼睛,這一瞧也跟著飽受驚嚇,因為在她貼身的胸衣前,是一片觸目心驚的暗紅狼藉。
「小姐……」小春臉色發白,不待她說話,已經衝到外頭去呼天搶地喊人了。
「小姐回來了!小姐回來了!來人呀!老爺、杜夫人!小姐回來了!」
楚薇楓驚惶地想坐起來,但每一個動作,都得忍著胸口那灼燒的難過,她只能慢饅地、慢慢地倚著床柱起身。隨著她的動作,袖子裡掉出一張薄薄的紙箋;她撿起,展開,上頭的字體蒼勁有力,書寫的是幾味藥材搭配著的藥。
是莫韶光留給她的!這代表什麼?跟她此刻摧肝撕心的疼有關嗎?
楚薇楓咬著牙,咬牙地吐了一口長氣後,蹣跚地走到鏡前,終於看到胸前那灘凝結的大片血跡。
她心驚地合了合眼,還是強撐著用顫抖的手拉開衣裳。
原來潔淨雪白的胸脯上,此刻多了道半個手掌長、已經用線縫合的傷痕。
怎麼回事?究竟是怎麼回事?
雙腿一軟,冷汗涔涔而下,楚薇楓跌坐在椅上。她不敢相信,前兩夜的夢境是真的,這張紙條也是真的;她以為她夢見莫韶光、以為他要她服了藥……他說,他要救她,他要剖開她的心。
不是夢,全是真的,莫韶光當真剖開了她的心!
他到底做了什麼?
楚薇楓兩眼一閉,昏死了過去。
「怎麼回事?」楚連衝了進來,只來得及扶住她的身子,當他看到那大片的血漬,也不禁嚇慌了手腳。「這……這……」
此次的情況緊急,不同於以往,一向對愛女保護過度的楚連再顧不得避嫌,要大夫親自上前診斷。
老大夫診治過,再研究那留在桌上的藥方,掩不住滿臉的驚喜。
「這……這真是匪夷所思!老夫行醫一輩子,從沒見過此奇才!」他讚歎著。「這幾味藥,針對了小姐的所有病症,真是配得好、配得絕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