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韶光望著他,這個老爺並不像其他的有錢人愛端架子,瞧他慈眉善目的,如果能有他的幫助,也許他所記掛的事情會很快的有著落。
「小的是來燕州尋人的。」
「尋人?」楚連喔了一聲。「是嗎?楚家在燕州還算有點勢力,莫少爺所尋之人,可否告知一聲?我想,以老夫這點兒本事,應能幫上點忙。」
「我要我的人,約莫五十多歲,姓趙,原籍是東都人。」
楚連身旁的三姨太呆了呆,張嘴正要說話,楚連朝她看去一眼.她急忙噤聲。
「如果楚老爺肯幫忙找人,在下自是感激不盡。至於這酬銀,就別再說了。」
楚連點點頭,也不勉強,招了個下人,把莫韶光領去另一間房。
一直等在雕花屏風後的楚薇楓冷眼看著這一切,見莫韶光走了,才離去。
見大廳裡沒半個人,善於察言觀色的三姨太又湊上來。
「老爺,你怎麼沒告訴他,你也是從洛陽來的?」
楚連抬起頭,那張老臉陰沉得幾乎可以滴下水來,與剛才面對莫韶光時的熱誠和氣,簡直判若兩人。
「我……我什麼都沒問。」見他這副要吃人的模樣,三姨太嚇白了臉。
「楓兒今日遇劫的事,半個字都不許說出去。」
「可……可老爺……」
「這事關係著她的名節,她還沒許人家,事情要傳了出去,她怎麼做人?」
「可是老爺,這口氣你嚥得下嗎?你和那個何將軍平日稱兄道弟,還挺熟的,他手下冒犯了楚家,你難道不想整治整治他?」
「這是男人的事,你囉嗦什麼!我這麼吩咐,你就這麼辦!聽到沒有?」
「知道了。」她跳了起來,挽著裙,圓滾滾的身子似乎迫不及待地想離去。
「還有,吩咐杜夫人把小姐看緊些,千萬別讓她跟那個性莫的再有牽扯。」
「是。」
楚連灰濁的瞳倏然瞇緊,閃著誰也下解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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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裡搜了大半夜,打道回府後的梁律並不死心;第二日,又親自帶人去尋,結果在山谷間看到那摔得殘破不堪的車子;裡頭自是空空如也。
梁律有些不甘心,他臉頰上的傷口已經上過藥,可是仍舊隱隱作痛,大夫說這一鞭力道太深,可能會終生留下疤痕。
想他梁律向來恃才傲物,出陣殺敵,往往能令對手聞風喪膽,從來沒嘗過失敗的滋味,如今連,一個女人的手都沒夠著,還白白挨了一記這世都去不掉的傷痕。
想到這裡,梁律把他所知道的粗話詛咒全罵出口。
「大人,咱們還找不?」侍官問道。
「不找了!」他手一揮。
只要那兩人還在燕州,依他的勢力,總會讓他再碰著的。想著想著,梁律緊緊握拳,只恨不得手掌心裡掐的就是那個車伕。
那個美人是他的,那個賤奴的命也是他的,到時候,他定會好好把這帳給清了!
「今晚咱們進城去,到銷魂樓把這身晦氣給消了!」他突然大吼。
聽到有樂子可尋,眾人大聲歡呼,跟在梁律身後,一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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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的雨,淅淅瀝瀝地落了下來。
楚薇楓被吵醒了,向上睜眼,望著一室的淒清。
她已經很久沒在夜裡醒來了,雨聲裡有一種熟悉的孤獨,寂寂包圍而來。
貼著溫暖的枕頭,楚薇楓有些怔忡。她的身體疲倦依舊,但腦子是清醒的。
伸手輕觸了臉頰,那兒清爽微熱,她想起那半濕的、帶著血的男性寬厚肩膀。
思念之弦如箭迸發,令她猝不及,這一刻,楚薇楓無法不想念那個陌生的莫韶光。
是因為他暖過她的身子、碰過她的肌膚,勾起她從沒有過的顫抖和騷動?還是他曾輕易看穿她的內心。
楚薇楓翻個身,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兩天前的一切。
以前的她,只渴望活著,男女之事,雖有想像,卻無意深入;因為她無法想像,在她連呼吸都覺得奢侈的時候,還要把精神浪費在一個陌生人身上。
直到莫韶光出現,推翻了這個想法。
悄聲下床,她取來燭火,然後端坐在菱花鏡前。
額上淺淺的那道傷口已經結癡,雖然細微,在她完美無暇的臉上留下些許瑕疵。奇怪的是,那不但不顯醜陋,反而還多了一分她從沒在臉上察黨的嬌柔。
燭火掩映,乍看之下,竟像極……
她從裡盒裡取出眉筆,沾上鮮紅的胭脂.在那淡紅的傷口四周輕繪了幾筆。
一片楓葉,像她的名;薔薇的艷色,落在額前。
盯著那枚楓印,楚薇楓已無睡意,只是默默對鏡,怔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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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轟然乍響,大軍殺氣騰騰地攻陷了洛陽,四起的煙硝把平日蔚藍的天空全遮掩住,男女老幼在馬匹和刀槍夾縫間驚恐地推擠著,緊抱嬰孩的男子,沒能及時拉住摔倒的妻子和下人,人群像浪頭般一波波急湧而來,將兩人分散,嬰孩的啼哭、女人的尖叫,還有男人絕望的怒吼……
莫韶光睜開眼,在滿身汗水中醒來。
四周的擺設是陌生的。他吐出一口大氣,好一會兒才想起,在楚連的授意下,他在楚家的身份已不是個花匠了。
少了原本擠在工人房通鋪裡的同伴,空蕩蕩的房間在雨聲包圍下,更顯他的孤寂。莫韶光了無睡意,把燈點起。
這麼久了,他該不該放棄尋找夢裡那個面容從不曾清晰過的女人?
在楚家已待了一個多月,雖然楚連承諾幫他,但莫韶光心裡隱約知道,這次只怕又跟之前一樣,找不到任何線索。
他從枕頭下取出一巷畫軸,將之展開;畫中的女子,五官清靈秀氣,與他的粗獷滄桑全無相似之處。而在莫韶光的記憶裡,也不曾與這女子有過任何交集。
這卷畫,是他父親親手所繪,也拓印著他一生最重要的課題,只是隨著時間過去,這個希望卻愈來愈渺茫。
莫韶光捲起畫,想起今日在城內打探的消息,忍不住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