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有辦法的,她不斷告訴自己,一定得找到辦法,只要有機會,她願意為小立平盡最大的心力,做任何事都可以。
第二章
今年春假,從四月三日週末開始,直到四月六日為止,足足有三天半的假期。亮娟並不急著在三日下午擠火車回家,她早就計畫好,趁這假期裡室友李美霖有空,她們兩人需要徹底聊一聊,因為這些日子以來,亮娟認為美霖過得太委曲求全了。
美霖長亮娟一歲,大學時代,她和亮娟在宿舍時就是同一間寢室的室友,睡隔壁床,兩人身高體態差不多,經常交換衣服穿,加上志趣相投,結下很深的情誼。
美霖的處境比較孤單,她父母早逝,從小跟著外婆、舅舅和舅媽同住,表弟妹相當排擠她,因為她功課好,懂得察言觀色,不惹麻煩。其實美霖和亮娟性情非常像,都屬於外表不夠出眾的中等美女,一樣的踏實上進、努力工作,而且孝順長輩、生活簡樸。兩人合得來,並不是沒有原因。
四月四日大清早,亮娟就起床整理房間,她動作迅速,很快地就把小小的出租套房擦拭得一塵不染。同時還清洗了一堆衣服、外套和球鞋,忙完這些事,她終於有足夠的理由來到美霖床前,愉快又響亮的喊著:「李大小姐!太陽曬屁股囉!還不快起床?」
美霖慵懶的翻個身,迷濛地看一眼鬧鐘,呻吟不已:「哎喲!才九點鐘!你這是幹什麼?自己睡不奢,非要全世界的人都陪你醒著才甘心呀?」
「別人我才懶得去管,可是你最特別,我不能丟下你。」亮娟笑了!動手拉扯美霖的被褥。「別想賴,美霖,我們八百年前就約好,只要清明節你外婆叫你不必回舅舅家,你就到我家作客,難道你忘了?」
「我哪敢忘記!」美霖被迫坐起身,用手抓著原就散亂的髮絲:「真受不了你!我說陪你回家就一定做到,假期長得很,下午出門綽綽有餘了!沒事一大早就吵醒我,你可知道,睡覺是我目前唯一的消遣和娛樂,連這麼一點自由都被你剝奪了!」
「想睡覺,時間多的是,你可以到我家再睡,可是我們再不早點出門,九點四十分的火車就趕不上了。」
「拜託!火車只有那一班可以搭嗎?」
「我喜歡這一班車。」亮娟理直氣壯:「非搭不可。」
美霖百般無奈,起床、穿拖鞋,嘴裡忍不住抱怨:「簡直無理取鬧,早知道就不答應陪你回家。」
「哈哈!現在反悔太遲了!」亮娟笑著拍手:「所以說千金難買早知道——你懂不懂呢?」
美霖白她一眼,勉強配合著,在最短的時間內更衣、梳頭,總算在預訂的時間內趕到火車站。
天氣晴而暖,搭車的人很多,幾乎有九成是青年學生、男男女女約好出外踏青郊遊,整個車站充滿青春特有的活力和笑話聲。
「年輕真好!」美霖坐在車廂靠窗的座位,從窗外往外看,發出喟歎:「我都快記不得自己年輕的樣子,好像我從來沒有那麼無憂無慮過。」
「胡說八道!」亮娟笑罵著,打開隨身的背袋,取出一早準備的三明治和鋁箔包鮮乳,遞一份給美霖:「以前我們常到擎天崗烤肉,你玩得可瘋了!哪裡像你說的這麼悲慘。」
美霖淡淡一笑,不承認也不否認。
「快吃點東西吧!!我媽現在身體不太好,一回到家是要幹活的,別以為你作客就可以游手好閒。」亮娟告訴她:「我們下了車,先到菜市場買菜。」
「是!孫大姊,你是全天下最孝順、最能幹的好女兒,只要你出馬,一切都妥當。」
「為什麼你稱讚我的時候,聽起來總有一點挖苦的味道呢?」
「有嗎?我自己怎麼沒感覺?」美霖無辜的眨著眼。
「算了!不跟你計較。」亮娟露出微笑,「其實我沒有你想的那麼能幹,回家頂多燒飯作菜,打掃一下,我們家在台灣沒有祖墳可以掃墓,清明節和其他節目沒什麼兩樣,就是準備一點鮮花素果,向大陸的祖先遙祭,聊表心意罷了!」
「你們沒有陪孫伯伯回大陸探親嗎?」
「我老爸自己回去的,他才不要我們這些台灣人陪。」亮娟邊說又邊笑了,「雖然這樣講有點殘酷,可是我老爸確實是個小器鬼,他回到老家,發現兒時景物全變,記得的親戚也都不在人世,馬上就吵著要回台灣,那些個堂侄女、表外甥的,連開口向他要錢買電視的機會都沒有。村子裡有些叔叔伯伯常回去,我老爸每次都去干涉人家,想阻止叔叔伯伯們拿錢給大陸的親人,你說,他是不是小器得過頭了?」
美霖跟著笑了幾聲,後來卻顯得羨慕不已:「至少你們還有一家人團聚,孫伯伯就是看重至親的妻兒,才會守在家裡……你比我幸福多了!」
「不要這麼說,美霖。」
「我父母親的骨灰都供在佛寺,外婆不希望我去祭拜,甚至勸我別太想念他們,寺裡的師父告訴她的,親人的不捨和思念,會絆住亡者往生極樂淨土的腳步……我連思親的自由都蒙上一層罪惡感。」
「唉!人非草木,哪有不想念親生父母的?」亮娟忍不住歎息,「出家人六根清淨,說的話未免太苛求了。」
美霖沉默良久,神色慘淡。
「你就看開一點吧!天下沒有不散之筵席,你爸媽走得早,未必不是一種幸福,我看我老爸和老媽,年紀愈來愈大,小孩卻一個個離開他們身邊,雖說老來有伴很幸運,可是我覺得他們難得說上幾句話,就這樣無奈又無趣的生活在一起……認真想想,人生好無聊。」
「怎麼連你也變得悲觀了?你一向不是最光明樂觀的嗎?即使生活再苦,也沒見過你皺一下眉頭。」美霖看著亮娟,關心的問:「是不是最近遇到什麼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