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亂講!」遲敏的心情此項澤明還沉重,她不是故意那麼冷淡的。
「我是跟你說真的。項澤明的老婆長年旅居夏威夷,據說夫妻倆形同陌路,他對你有意思也不是不可能的事。」項澤明到底知不知道他兒子和遲敏的一段情,不會鬧出父子爭風吃醋的戲碼吧?
阿姨和項先生分居很多年了,一方面是她氣管不好,受不了台灣濕熱的氣候;但最主要也是因為她的存在,造成他們夫妻倆難解的心結。這其實不是遲敏的錯,可是媽媽根深柢固的罪惡感讓她自懂事起就深覺愧對阿姨,也因此她對自己的身世始終三緘其口,很怕再傷阿姨的心。
「他比我大很多。」遲敏衷心期盼少衡別再把話題繞在項先生身上,她沒有把握自己還能支撐多久而不露出破綻。
「就一個五十出頭的男人而言,他保養得算很好了,風度翩翩又懂得享受人生,很多年紀比你小的女人都巴不得能貼上他呢。再不然,他還有個兒子,你也可以考慮、考慮。」說到這兒,他特別留意她的反應。
遲敏低下了頭,沒讓他看到臉上的神情。
「你有點居心不良。」她氣弱地抱怨著。
關少衡笑了笑,不再繼續這個話題。遲敏是他一個人的,項家的一老一少都休想染指!
他們用完餐,月亮都升至中天,疏疏落落的幾顆星在夜裡格外閃亮,喧賓奪主地獨佔夜空的光彩。項澤明老早就離開餐廳,但他今晚不尋常的舉動卻縈繞在關少衡的腦海,加深了他對遲敏的佔有慾。這輩子只有他甩遲敏的份,他絕不容許遲敏琵琶別抱!
這麼想著,他情難自己地拉過她,在寂靜的人行道上溫存地吻上她的唇。
「你會被我傳染的。」她雙手抵住他的胸口,仰起頭柔柔地說,水靈的雙眸甚至比星星還亮。
「那最好。你把病毒分一半給我,感冒不是會早點好嗎?」朦朧的月光照得景色霧茫茫的,關少衡半真半假的甜言蜜語催眠了遲敏,也催眠了他自己。
忘了檢討自己是否太過入戲,關少衡在很久、很久以後卻還清楚地記得那一夜的那一個吻──他一語成讖地陪著遲敏病了一個禮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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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少妍的新片在撒哈拉沙漠風風光光地開拍。
她在電影界是個新面孔,製片公司決定押注在她身上,冒的風險很大。於是片子一開拍,宣傳人員便無所不用其極地製造機會提升她的知名度。
第一步是強調她的敬業精神,以博得觀眾的好感。沙漠環境險惡,這類的新聞渲染起來很容易,諸如染上熱病又遇到風沙大作,找不到醫生前來診治,差點命喪黃泉。待她神智稍稍清醒後,便堅持不肯拖累劇組的進度,邊打點滴邊拍戲,一句怨言都沒有。
再來就是塑造她的個人魅力,暗示某位留學英國的沙漠王子對她情有獨鍾,猛獻慇勤……而她和來自台灣的年輕導演傅衍平更發展出一段若有似無的情愫。當記者問她是否會情定撒哈拉,她微笑著回了一句,「你說呢?」留給萬千讀者無限的想像空間。
對於女兒驟然成為家喻戶曉的人物,關家夫婦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像他們這種豪門世家,並不將這種事看作是光耀門楣。女兒吃了那麼多苦不說,又和男人們牽扯不清,他們的心裡怎麼會好受?唐念汾一看到又是王子、又是導演,嚇得冷汗直冒。少妍不會留在沙漠當王妃,或嫁給一個沒固定工作的男人吧?
人是很奇怪的。關家夫婦當初會讓關少妍出國,完全迫於無奈,一心只想著她能活下去就好,隨便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現在事過境遷,他們早忘了那時擔心受怕的心情,一直懷疑自己是吃錯了什麼藥才會答應她走那條路,悔恨不已。關少妍也忘了對父母淒淒切切的承諾,敬業精神她的確是有,談個小戀愛更是她擅長又很愛做的事。
如魚得水的關少妍,怎樣也想不到家裡會為她又開了一場風暴──關景禾偶爾會在上班時間打電話要兒子回家吃個飯。他並不常提出這樣的要求,所以關少衡也很少拒絕。
他知道老頭子說得輕描淡寫,其實很心酸。
那一天,他難得回家吃一次飯,就為了少妍的事,和唐念汾大起衝突。
「早知道就不讓她出去了,天天上報,人家還以為她多不檢點。」唐念汾向來和兒子不合,但餐桌上多了個人,她忍不住多抱怨幾句。
「那不過是種宣傳手法。」關少衡淡淡地說。很可悲地,他突然發現自己寧可和那個他恨之人骨的女人吃飯。
「跟你說了也是白說,你哪會在乎你妹妹的死活?」唐念汾冷冷地嘲諷著。
「少妍能幸福最重要。當王妃、當導演夫人也沒什麼不好。」遠在北非的少妍,日子雖苦,至少心靈是自由的。他不認為他們這樣的家庭能給她什麼美好的未來。
「哼,不能和你分財產最好!」
「我不介意你們把家產都給她。」
「你是咒我們早死?」唐念汾的個性很情緒化,硬是曲解兒子的意思。
「那你可以早點和大哥團聚。」關少衡也不耐煩了,反正他動輒得咎,說什麼都錯。
唐念汾霍然站起,發了狂似的捶打他,關景禾無奈地拉開妻子,對這樣的情況深感乏力。
關少衡無動於衷地坐著,任她一聲聲的怒罵喚醒他不堪的回憶。是的,大哥會死是他的錯,少妍會自殺也是他的錯,他這個人根本不應該存在這個世界上……
「你給我滾!這個家永遠不歡迎你!」唐念汾見他無動於衷,聲淚俱下地趕他,激動得差點站不穩腳步。
「那很好。」他抓起西裝外套,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關家。
回到自己的住處時,遲敏正窩在沙發上看電視。她還來不及和他打招呼,就看到他臉色陰沉地開了酒櫃,拿出一瓶洋酒猛灌。遲敏連忙關上電視,他已喝掉大半瓶酒,蠻橫地用袖子抹去溢出嘴角的酒液,恨恨地將酒瓶往牆上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