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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燈堪堪初上,詹肯斯宅邸已燈火通明,恍如白晝,絡繹不絕的賓客,從英國各個地方趕來。
雪蘭現自指揮傭僕們裝飾大廳、書餐桌、擦亮銀器,一切就緒後,她換上銀灰色的絲緞禮服,裙子長長拖到地毯上,戴著珍珠串成的髮冠,姿態優雅地來到大廳,和每一位遠道趕來的賓客寒暄、敘舊。
過了一會兒,夏綠蒂也由喬治陪同來到大廳,她打扮雍容,優雅地揭著象牙扇,矜貴而和善地與客人們談笑自若。「去問問雪蘭,華德和袁小姐為什麼還不見人影?」
「說曹操曹操到,瞧,他們不是來了嗎?」眾人循聲望去,看見華德挽著袁子青雙雙出現在樓梯口。華德一身絲質剪裁合宜的銀灰色西裝,偉岸軒昂的和大伙打招呼。袁子青則捨棄了所有看起來華麗繁複的晚禮服,單單挑上這襲雪白真絲的泰式紗龍,耳畔頸間手腕,除了粉質細嫩的肌膚,沒有佩帶任何首飾。無瑕純淨的,彷彿出眾的芙蓉。
詹肯斯家這些猶生活在維多利亞時代,超講究門第身份的老古董親戚們,紛紛交頭接耳的打聽,她究竟是哪個石頭縫裡蹦出來的新社交名媛。
夏綠蒂一見到她這毫無裝扮的裝扮,樂得眉開眼笑。
「他們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我沒見到他們進門呀。」
雪蘭也很想知道。
喬治的眼睛則是盯在袁子青身上,好久了,眨都不曾眨一下。
為什麼邀請一個名不見經傳,美則美矣卻絕對不夠幼齒,而且居然還是黃種人的女子來參加這麼重要的晚宴?
華德很得意的向大家介紹他的「新歡」,來自台灣的「外交官」。「這是袁子青小姐。」其實她只曾在外交部任職不過兩個月,就因為受不了官場文化而自動離職,但華德不這麼說,這群勢利眼的親戚怕會翻出那不識相的狗眼。
難怪!宴會裡別有企圖的名媛,這才恍然大悟,來頭果然不小,難怪華德會看上她。
大家本以為華德之所以帶個亞洲女子出現,目的只是拿她來當擋箭牌,擺脫那些對他虎視眈眈的未婚女子們,直到見他倆親暱的談笑低語,才明白事情似乎並不是那麼單純。
「詹肯斯伯爵,好久不見。」一名頭戴粉紅花邊帽,和長手套的女子,走向前來和華德打招呼。她就是渣打銀行副總裁的二女兒,名叫安妮,身上流著一半貴族血統。
「你好。」華德非常客氣的和的簡短寒暄之後,就牽著袁子青的手,轉到大廳的另一頭。出席這類宴會,一向令他感到十分厭煩,尤其是與會的這些喜歡爭妍鬥艷,比較家世財富,完全大家閨秀派頭的女性賓客們,更讓他避之惟恐不及。
「呃,伯爵先生,我……」安妮話還沒說完呢。
袁子青注意到安妮的笑容可掬在瞬間消失無形,取而代之的是憤恨已極的怒容,但,那怒容卻是衝著她來的。
「袁小姐,快遞公司,送來一個你的包裹。」
接過女僕手中用廉價包裝紙包裝的小木盆,袁子青不好意思當著眾人和華德的面拆開,特意走到屏風後。會是誰專程趕在這時候送東西給她?打開木盒,裡面是一隻純白金的尾戒。這是前年宋思齊生日時,她買來送給他的。
「旁邊還有一張字條。」雪蘭不知什麼時候走上前來。
她惶急打開來一看,上面寫著:
這只是個開始,你每延緩一天把錢匯進指定的賬戶,我們就會送還一樣宋思齊的「東西」,例如指頭、手、腳……直到我們拿到錢為止。
第七章
晚宴好不客易過去了一半,華德被通知去接一通重要的電話,而被那枚戒指搞得食慾全無的袁子青也藉故想把自己關回房裡,以沉澱紛紛擾擾的心緒。
「能邀你跳支舞嗎?」一個穿著藍色條紋西裝的年輕男子,笑盈盈的擋住她。
「呃,我……」她心神恍惚地望著對方。「我身體不太舒服,我想……」
「一支舞就好,不會占掉你太多時間的。」男子沒等她推辭完,就拉著她的手,滑入大廳前方臨時騰空出來的舞池。
「我是湯瑪斯,貴姓?」男子以合乎教養的禮儀舉止,找著話題跟她聊。
「袁。」
「袁世凱的袁?」
這—問大大出乎袁子青的意料之外。她睜大眼,好奇的看著眼前輕摟著她腰身,紅髮碧眼,斯文俊逸的男子。
「不必驚訝,我是東亞近代歷史學的研究生,知道有袁世凱這麼一個人,是很正常的。」
接下來的五分鐘,袁子青發現這個湯瑪斯的確博學多聞。要不是心裡另有惦記,她會有興趣跟他多聊兩句的。「我該走了。」她說。
「為什麼?」一曲終了,湯馬斯仍抓著她的手不放。「我舅舅還沒講完電話呢,你不等他?」
「你舅舅?」
「就是華德詹肯斯呀。怎麼,你不等他?」
嗄!華德居然有一個這麼大的外甥,這意味著他已經很老了嗎?「我不需要等他。」她現在心亂如麻,哪還顧得了旁人。
「難道你不是他的女朋友?」問話時,他狹長的碧目銜著笑意緊睇著她。
「不是。」袁子青幾乎是不經考慮就回答。她和華德充其量只是……只是……什麼呢?為何突然感到面紅耳赤,心跳加速?
「真的?」湯瑪斯興奮極了,一個大迴旋,快速地將她拋出,重又拉回臂彎。「你是在暗示我,我可以採取下一步行動?」
「我說我不是詹肯斯的女友,並不表示我就不是別人的女友。」夠了,她再也沒有興致在這裡翩然起舞,掙開湯瑪斯的手,她拉起裙擺,轉身就要離去,但湯瑪斯並不想這麼輕易就放過她。
「有意思。」他立即追上,以一個巧妙的舞步,將她強行拉回舞池。「原來台灣女孩都時興腳踏兩條船。」
「少胡亂揣測,」連續兩個轉身後,袁子青瞟見華德正好穿過珠簾,朝這邊走來。「我之所以參加這個宴會是因為閒著無聊,而詹肯斯伯爵正好少一個女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