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不能。她不能以柳書縵的身份接受他的感情。
自始自終,葛以淳眼底的深情皆為柳書縵而凝聚。
柳影蘭只能算個戲子,演著別人的角色,淌著自己的淚滴,甚至於連何時落幕下戲,她都無能為力。
這晚,她又聽見來自遠方的呼喚,似乎更提醒她不該遺忘那原本屬於她的空間。
接連兩天,她在恍惚中依舊進行著搭救的事宜。
只是他更體貼入微了,不論何時何地,他總會不矯作地給予她適切的照應。
就像那天下午的大雨,把措手不及的他們淋濕得狼狽不已,他不說二話,將影蘭逕自地摟在懷裡,披上了他的大風衣,一路上就如此地跑回飯店裡。
回到了飯店,各自回房換了乾淨衣裳,他又捧著熱乎乎的薑湯來到影蘭的面前,催促著影蘭喝下去,而他則是坐於一旁,沉默卻細心地用毛巾擦拭著她濕漉漉的髮絲。
他的關心,沒有壓力,自然溫馨地像老夫老妻。
走在街上,他隨時護著影蘭的身體,怕是個不小心被擁擠的人潮或鹵莽的車輛給擦撞了。
坐在車裡,影蘭一個噴嚏,他就接著搖上車窗,為她披上外衣。
吃飯時,他會顧不得她的抗議,拚命地夾些營養的食物命令她吃下去。
睡覺前,他又端上杯熱牛奶,並且用他那雙寬厚的手掌按摩著影蘭的肩膀。
他待她猶如孩子般寶貝,不只影蘭感動不已,就連葛以淳自己都對自個兒的行為舉止驚訝莫名。
他原先只想設個網,讓她不由自主地掉下去,可是,後來他發現,他竟被自己織的網纏得脫不了身——他沉醉在對她的付出裡。
施比受更有福,今天的工是親身經歷了,更恐怖的是,他已經不滿足這一切,他開始想到要延續這份感覺再長些,或許一年、或許十年、或許一輩子的時間。
「叩叩——」一陣敲門聲。
「請問這是葛少爺的房間嗎?」門外的漢子以狐疑的眼光看著開門的影蘭。
「我是——」葛以淳放下話筒,一個箭步地衝到房門口,看著對方的曖昧神情,葛以淳開了口:「我是葛以淳,這位是我內人,你找我有什麼事?」
那漢子一聽,連忙收回放肆的眼光,卑恭曲膝地向前遞上了一封信,「葛先生,這是咱們調查到的內容。」說畢即將趕緊離去。
「怎樣?」影蘭迫不及待地問著。
「原來巧眉不是虞阿牛親生的,她娘算是給虞家當續絃,而新娘子嫁進來時,便已有兩個月身孕了,這事虞家街坊鄰居都知道,不過誰也不清楚孩子的生父究竟是何人。」葛以淳若有所思地說著。
「那有如何?連責任都不負的男人要期待什麼?」影蘭不屑地說著。
「至少有攪局的功能,屆時虞阿牛便不能理直氣壯地把女兒賣掉,而那姓李的老頭也不能完全不理睬。」
「可是,巧眉的生父不見得願意為她出頭,再說,誰又預料他不是個見錢眼看的雜碎。」影蘭忿忿地說。
「總得試試看,不過,我現在最想做的就是先逼李富仁出來。」他笑著,一副有滿滿把握的表情。
這一夜,他們仔細討論著即將上演的戲碼,一直到凌晨五點,他們才耐住倦意地在床上各據一方,昏沉地睡著了,忘了矜持、忘了禮數。
望著眼前的這張粉嫩小臉,眉睫唇齒間的慧黠都深深地打動著以淳的內心,他一覺醒來就發現了這幕美景,溫暖的感覺頓時漲滿全身,他的蘭兒注定是他這輩子牽掛的人,他第一次想好好抱住她,不只一時,而是一生。
「嘿——」她睜開眼就與他四目相對,「什麼時候了?」她迷糊地找著手錶。
「下午三點了。」他溫柔地撫著她的頭。
「哎呀!糟了,咱們可得——」她急忙地坐起來。
「別急,我剛才已經搖過電話了,相信不出三天,李富仁鐵定會出來見我。」
「其實——這計劃多少也損及你們葛家的利益,難道你不再考慮一下?」她的眼眸透著憂心。
「沒關係,斷了李富仁和我家的一切商業往來,等於是切了他的大動脈,但是對我而言,算不了什麼,少了他這種奸商也好,省得哪天倒咬我家一口,更划不來。」
他的安慰,反而讓影蘭更為不安,畢竟他只是個局外人,為此勞師動眾不說,還拿他們葛家的生意為手段,他的用心、他的仗義,影蘭沒有疏忽地放入心底。
傍晚時分,他們依著計劃來到了李家大門。
「什麼事?」開門的是一家老婦人。
「您好,我是上海柳氏絲綢派來致贈賀禮的,聽說李老爺子不久就要將虞家小姐娶進門,是我家小姐命我送來布料首飾給新娘子——」影蘭將事先想好的台詞背了下來,果然天衣無縫地被領了進去,而葛以淳則是緊張地在大門外的巷裡候著。
虞巧眉曾在上海柳府當過丫頭這事,李富仁清楚得很,於是柳府派人送禮也算是人之常情,更何況好歹也套套交情,說不定將來有派上用場的一日,所以當嬤嬤回報時,他便應允這柳府的人見見巧眉。
「巧眉——」影蘭關上了房門,才輕輕地叫著躺在床上的人影。
「蘭姐……」巧眉無法置信地看著她,繼而撲上前去將影蘭抱得緊緊,哽咽地說道:「你怎麼會在這兒——」
「噓——小聲一點,別哭,我會設法救你出去的,所以不論怎樣,你都不許做傻事。」
影蘭大致地把她如何得知這件事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並且再三地保證她搭救她的決心,而這才止了巧眉不停的淚滴。
「巧眉,你母親生前有沒有告訴你,究竟你的生父是誰?」她此行就是要知道這個答案。
乍聽之下,巧眉倒有些尷尬,不過既然是為了搭救她,再不光彩的身世,她也不好再有隱瞞。
「我的生父叫劉炳榮,是個官務人家,而當年我娘是他們劉家的丫頭,後來懷了我才被劉家趕了出來,也正是因為如此,像我娘這麼年輕貌美的人才會委屈下嫁給我爹那賭鬼當續絃。」說著說著,巧眉又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