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說我,怎不想想自己?你那位木頭教授只不過才一天沒見著,你就食不下嚥了——」
「柳書縵,閉嘴,快三點了,你還在窮蘑菇!」雪凝藉此打斷影蘭的挖苦。
「哎呀!快幫我背上的拉鏈拉一下——」影蘭匆匆忙忙地趕緊打理好,便拎起皮包出了門,往機場方向而去。
機場離柳家是有好長的一段距離,因此葛以淳特別交代了家裡的司機先去柳家接蘭兒,再上機場。
「柳小姐,你今兒個氣色挺好的。」司機老和誇著。
「謝謝——」影蘭笑著回應。
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她一直有種異常的心跳感應,沿途的風光景致,似乎都對她頜首道喜,或許她一旦成為葛以淳的結髮妻子後,她柳影蘭便可永遠用柳書縵的身份活在這個年代,雖然會有動亂、戰爭、逃亡,但只要他在,她就會無怨無悔地緊緊跟隨。
一想及此,她從皮包裡拿出了以淳贈予的懷表,以儘是幸福的眼眸端看著,以手輕輕把玩著。
「柳小姐,你不妨小憩一下,路程尚有一大段呢!」
「這麼遠?來不來得及呀?」她有些焦急。
「放心,再開快一點就趕得及!信任我吧!」
「是呀!不過安全第一。」她順口提醒著。
沒多久,握著表的手漸有鬆散,影蘭的眼皮竟也抵不住困意地沉了下來,該怪今天太興奮,天沒亮就醒了,然後又一整天踱來踱去,老記掛著下午三點的約定,才會在此時此刻生起了濃濃的睏意,雖然這陣困意來得有點急,有點烈、有點詭異……
睡著,睡著,影蘭覺得有些腰酸前痛,順勢地挪了下身子,又下意識地將右手掌握緊些——
表呢?剛剛好握在手中的懷表呢?這一嚇,她立即清醒地坐了起來,慌張地朝四下尋找著,「表呢?不會不見的,老張,你有沒有——」
話一出口,影蘭此刻才清楚地發現,眼前的景象全走樣了,她完全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但,絕對不會在車上——在她正要去接以淳的車上。
牆上的鍾正指著三點一刻。
糟了!以淳鐵定等急了。
雖然有些暈眩,但影蘭仍吃力地試圖下床趕赴約會。
「柳小姐——」剛進門的護士一副愕然的眼光,「你醒了——你真的醒啦——」高八度的嗓門更刺激著影蘭的不適。
「我怎麼會在這裡?」影蘭虛弱地問著。
「你都不記得了?你是因為車禍重擊腦部,才導致昏迷不醒,沒想到——真是奇跡呀!我去通知醫生和你的家人——」
「不必了,我反正也沒事了,可以自己回去——」她急著去機場,「對了,那載我的司機有沒有事?」
「聽說是當場死亡,活該,誰教她開快車,天雨路滑地才撞上人行道,連撞傷好幾位行人呢!」
怎麼會這樣?!影蘭還一時無法接受,「就要他別開快車,才一眨眼就——不對呀!今天下午天氣好得很,沒下大雨,不該出岔的——」她疑惑的喃喃自語。
見護士小姐笑了笑,說:「今天當然是好天氣,可一個月前你被送到急診室的那天,可是雷電交加,我記得相當清楚,那天我們可真是忙壞了——」
一個月前?她竟然昏迷那麼多天?那她的婚禮呢?她的以淳呢?
「我想見我的家人——」她急於與以淳見個面,問個仔細,這件事不知道會把他折磨成什麼樣子,一想到他所受的煎熬,影蘭便心如刀割。
「好,我馬上去通知他們——」護士也高興地拍著她的肩,「你乖乖地等著,這兒有份報紙,先看一看,恢復一下感覺,放心,一個月不會改變太多事的。」遞給影蘭一份報紙後,護士便轉身離去。
怎麼搞的?!手拿著報紙的影蘭腦筋還轉著這個疑惑,一眨眼竟成了一個月,這下子得在冷颼颼的下雪天還穿新娘禮服——
不對勁!此時的上海該是瑞雪紛飛的時節,可是這裡卻怎麼暖呼呼的,連方纔的護士小姐都只有薄薄一件外套?!雖然影蘭還沒見識過上海的雪景,但一個月前她的大衣已經滿沉重了,怎麼說都不是如此的溫度。
護士小姐一定搞錯了!
念頭一起,影蘭就攤開了手中的報紙,想印證自己的推測——
民國八十三年?!應該是二十五年哪——
一種不詳的感覺直上心頭,影蘭以顫抖的雙手再將手中的報紙拿近些,重複又重複,仔細又仔細地把內容瞧了好一會兒。
每看一回,心愈沉一些,影蘭不禁口裡喃喃自語著:「一定又作夢了,一定又作夢了,醒醒啊!拜託一定要醒過來啊——」
「蘭兒——」柳書嚴自門外衝進來,「你終於醒了,我的乖孫女——」滿是皺紋的臉頰,儘是淚水。
影蘭沒有反應,只是呆呆地直往柳書嚴的臉上看去。
「蘭兒,我是爺爺啊——」柳書嚴沒料到以見到的是這副景象,不由得急了起來。
爺爺?!她知道他是爺爺,但不該出現在這個空間,這是屬於年輕柳書嚴的時空,這是有葛以淳存在的時代,而不是眼前這位風燭殘年,鬚髮斑白的老人家,除非——她又回到了柳影蘭的世界了。
「不——」錯愕中的影蘭不由得叫喊起來,由低喃到嘶吼、由震驚到痛心,字字淒厲的吶喊,粉碎不了當前的這一景。
「怎麼回事?!」包括柳書嚴,醫院人的醫生及護士皆被她歇斯底里給愣住了。
「快——架住,打鎮定劑——」護士們上前抓住了影蘭。
「蘭兒——怎麼會這樣?」柳書嚴又是一陣老淚縱橫。
「我不可以在這裡,我不能在這裡——」影蘭痛哭地喊著,「我要回去,我要回去——」這是她再度昏睡前最後一句。
睡了也好,這是她回去的唯一途徑,而且,她真的必須回去,她不能連見他一面,說句再見的交代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