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阿姨自門外朝我走來,還笑提詭神秘,「慕槿,我幫你,也只能幫到這裡了!」「什麼事情啊?」老爸被阿姨的話及我的疑惑表情給弄糊塗了。
搪塞掉老爸,阿姨便催著我上二樓房間換衣。
「那種商業應酬的場合。我去合適嗎?」望著衣廚裡一排排的衣服,我不禁發愣起來。「你不是想再見冉從皓嗎?」
「我等宴會結束後,再見他也行啊!」
「你不是要給他個驚喜嗎?我可是替你打點好一切了。」阿姨翻了翻我那件衣。「阿姨,你是要我……」我這時才恍然她的用意。
「要你穿上最漂亮的一件禮服,並且準備一首你最拿手的鋼琴曲,宣叔叔希望宴會中的高潮是因你而起。」「哇塞!那我不就比電影明星更搶眼了。哎呀!這麼短的時間我、我、我要怎麼辦嘛!」我的緊張。不是因為將在大場面中演奏,而是在我的面前,我如何百分之百地展示我。「放心宴會還有一個半鐘頭。」阿姨竟然還訕笑我,彷彿這是她難得一次的報仇。
整理好情緒,我依然俐落地替醜小鴨的自己換上了天鵝的外衣。
這套禮服,是一年前我為了自己「苦修有成」而衝動買下的衣服。想不到,在廚子裡冰凍了一年後,終於有機會可以展現它的萬種風情了。這款純白高腰的連身禮服,剪裁是采大方簡單,欲又別出心裁的設計。除了腰前有一朵蕾絲纖成的玫瑰花之外,更在花下開出了一朵輕紗垂落的薄簾,使我在蓮步輕移中,有著風動飄逸的婉約。腕上的袖口,是用銀線綴飾成的大花袖,讓我總幻想著在花香柔和的搖曳中,在阿姨和叔叔的張口瞠目中,坐進車裡,再直上有皓叔叔的那場盛宴。
「小槿,你這樣的打份跟你姑姑還有三分像哪!」宣叔叔的稱讚,對我而言,像是顆定心丸。「可是,別忘了你了是夏慕槿,不是夏季珊。」阿姨又重複這句我最不愛聽的話。但,我還來不及咀嚼阿姨的用心便讓站在場中英氣俊的他,佔領了全部的思緒。他瘦了,卻更神采奕奕。
那眉宇之間,儘是蘊含攝人的成熟與自信。他一手端著酒杯,一手插在褲袋裡,在一系列名牌的灰色筆挺裡,他似笑非的神情流露著他那不經意的落拓不羈。突然間,我的心跳沒了聲音,只有手腳的冰冷,提醒的冰冷,提醒著我,此刻的他彷彿離我有一個世紀的長久。久到他的容貌令我畏縮不前,久到他的笑容竟讓我退卻了。
「小槿,你的琴譜我先替你拿到鋼琴上。」宣叔叔似乎迫不及待地要把我推進這片熱鬧裡。「我、我……」我突然有逃回家的念頭。
但,箭已上了弦,而我不是早就無後路可退?!
「讓我們鼓掌歡迎,心臟權威夏季剛先生的千金,來為她的從皓叔叔彈奏一曲。」麥克風裡宣判了我的去路。我腰一挺,再深吸一口氣,以這一年多我攪鏡練習過千回的含蓄笑容,緩緩地,悠雅地走人了四周讚歎的眼眸。我沒有勇氣去面對這一刻他的回應,是驚喜?是失望?都已弘補不了這一年來,他刻意拉開的距離。德布西第一號華麗曲正在我的手指間浪漫流激光照排系統,而我的表情早已換上另一種不搭軋的外衣,我古典的彈奏表達不了這一年多來,我日夜蘊集的波濤洶湧的思念。是的,我想他。不只是朝朝暮暮。
而他呢?突然間,皓叔叔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眼光,就這麼迎面前而來敲痛了我的心房。我指下的琴音愈來愈悲傷……
別問我夏慕槿的愛何時開始,因為沒有你。一切都成空。在放縱感情過後,我在全場熱烈的掌聲中,用眼光向我的皓叔叔表白了所有。他用眾人盛讚我的笑容回答我,有喜悅,有親切、卻沒有一絲我要的感動。「小槿,你今晚真美!」
「小槿,你的歌聲與琴真是超水準備!」
「小槿……」
「我不再是年幼無知的小槿了,我今年已經二十一歲,大學二年級,你是冉從皓,而我叫夏慕槿。」我討厭他客套又長輩似的語調。或話是失望,或許是沮喪,我丟下了一句話,便裹著一身黯然逃離他冷漠的心房。飯店外的風,冷得讓我直打哆噎,但欲也比不上我心底已然結成的冰塊。一輛又一輛的計程車呼嘯而過,那陣陣凌的風似乎是摑著我身後響起。我轉著頭,無法置信。
「風大,披著吧!」他脫下了他灰色的外套披在我的身上。
我不敢出聲,怕只是好夢一場。
「想不想看夜景?」他的神色出奇明亮。
「嗯!我點著頭。笑得眼帶淚光。
「走吧!」他說。
「可是,宴會怎麼辦?」我的理智一向堅強。
「有人會搞定的。」說罷,他自然地拋了下手中的車鑰匙,再牽起了我冰冷的小手,朝著他那輛黑色別克轎車走去。這一切,來得出其不意,美得教我不忍眨一下眼睛。眼下的繁華夜景,每一盞都代表著我這些年來的心情,而回報,就是身上有他味道的溫暖外衣,及身旁他那溫柔的舉止和充滿感情的沉默不語。「你的毛衣——手感很細。謝謝你!」他打破沉默。
「找一天,穿起它讓我看看。」我側過頭,看著與我並肩坐在草地上的他。「找一天吧!」他想了一會兒才回了我的話,彷彿我的要求對他而言,太過沉重。「你在加拿大的日子,好不好?」索性,我轉移了話題,以他能敘述的輕鬆來重新交融著彼此的感情與記憶。這一夜,我多麼期望是個轉機。
帶著意獨未盡的不捨。我和他在凌晨兩點,在我家門前互道晚安。
在滿天的星光下,我看見了他眼中久不見的爛燦。而這一晚,我抱著枕頭喜極而泣,十幾年來的等候,終於有了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