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睡,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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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並不是開始就說這麼一長串句子的。

  記得在剛剛聽得見他的聲音時,他總是幾個字一句、幾個字一句,然後要隔好一陣子,才能又聽見他擠出下一句。幾乎可以猜得到這人其實是不常說這麼多話的,是為了要說給她聽,所以才勉強自己做出這種不熟練的舉動吧。

  「中午我們吃皮蛋瘦肉粥,這可是傑瑞家的廚子煮的。還記得他有一個妹妹嗎?那個一頭紅髮的安妮薇。她呀,去年正式與家裡決裂,脫離關係了。現在則自個兒躲到英國去念美術學校,打定主意要實現從小立下的畫家夢。」

  有時是講天氣風景、有時會念報章雜誌,但大多時候都是漫無目的的閒聊,就像這樣,他說著他身邊發生的事情,從公事到心情,從客戶到朋友。

  他不介意她不回應,她自然樂於傾聽。

  誰教他的聲音是自己少數能聽見的聲音?!

  但奇怪的是,他似乎總以為她該會認識他所提到的某些人。

  「好吃嗎?會不會太燙?我還是幫妳吹涼一點吧……好了,來,我喂妳……會不會太鹹?我記得妳愛吃清淡一點的口味,在這方面傑瑞那傢伙倒是跟妳如出一轍,所以也才會從他手中半途攔劫這個便……對了,我剛剛有沒有告訴妳,其實這皮蛋瘦肉粥本來是傑瑞的午餐?欸,好像有點起風了,妳在發抖了呢,覺得有點冷了是不是?晴兒乖,趕快把這粥趁熱吃完,我抱妳回房,免得吹了風受寒就不好。今天我帶了幾本書來,等回了房念給妳聽好不好?」

  這人總是如此鉅細靡遺的告訴她身邊的狀況,但,她並不是那麼在意的。

  在她來說,他的聲音,還比較讓人感興趣些……

  第一章

  花蓮

  直升機尚未完全停妥,男人就等不及的往下跳。不顧螺旋槳打出的強大風流,他以手護著眼,邁開步伐走向前方一棟三層樓高的西式別墅。

  身為管家的婦人早就恭敬的候在玄關處,端著滿臉愧疚,待主人一進門連忙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少爺,對不起,我昨晚請假回南部去看小孩,沒想到才一回來就發現小姐──」

  「找出是誰的錯,叫他滾出去,從此別讓我再看見他。」瞇著一雙冷酷的黑眸,男人低沉的打斷張媽的自責,幾句話定下失職傭人的命運。他擺著手不許她跟上,頭也不回地步上迴旋梯。

  「我知道了。」張媽立在樓梯下,目送男人上樓的背影,心裡同時為那組粗心的看護人員同情的歎了一口氣,被陸遠集團解聘的工作人員向來是很難再找到好工作的啊。

  三樓走到底,是他及她共同的房間。男人才推開房門,就冷不防的瞧見一名著白色醫生袍的男子背對自己趴在窗台上,前面放著筆記型計算機,屏幕上清楚秀出兩軍交戰的場景,一時間炮聲隆隆,打得難分難解。

  「不要告訴我你是專程到這兒來打電動的?」

  陰惻惻的嗓音幾乎沒凍傷了華宇──要不是他正「忙著」的話,他真會給面子的抖下一畚箕的雞皮疙瘩來為好友捧捧場。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嘛。喏。」只見他抓著無線鼠標往床上一指,「只是受寒引起的發燒,沒事。我給她吊上了點滴,很快就會退燒的……噢,這豬頭!吃了我的兩萬兵馬?!」連看都不看他,又埋回屏幕前持續他的亂世統一大業。

  工作不忘娛樂,一向是他人生的第一準則。

  男人實在懶得理他了,好友的散漫他早成習慣,也幸好這傢伙的能力與他的散漫程度恰成正比,要不,真不相信有誰敢將寶貴生命交給一個邊動手術邊聽股票、喝咖啡的怪醫師身上?

  床上吊著點滴的女子仍是合眼沉睡著,無論是計算機裡斷續傳出的誇張打鬥聲還是方才兩個人的對話都不曾驚擾到她分毫的睡眠。快步來到床前,男人撫著她過分蒼白的麗顏,一雙深闇的厲眸因為添入了幾縷心疼的情緒而和緩了幾分。

  「真的沒事嗎?張媽說她燒了一整晚沒退……」

  「我說沒事就沒事!拜託,要我這超級大名醫來看這小小的感冒已經夠污辱人的了,你竟然還敢質疑我的診斷?早知你沒良心到這種地步,我寧願乖乖去開那無聊到會讓人發霉的醫學會議,也不讓你一通電話就叫……啊啊,我忘了下午還有一場會議!」總算回想起來的華宇誇張的慘叫一聲,急忙收拾著手邊的東西,慌慌張張中還踢到了點滴架,差點整個人就往床上撲去──幸好及時站穩,要不然壓著了好友的寶貝小公主,他百分之兩百會被打斷兩條腿,然後從窗口丟出去。

  「搭我的直升機去比較快,車晚一點我要人開去台北給你。」

  「那你呢?不回公司去?」已經衝到門口的華宇轉過頭來問。

  「不了,幾天沒回來,剛好乘這機會多陪陪晴兒。」垂著眼,他輕輕梳理著女子披散在枕頭上的髮絲,他指上的動作輕柔,深怕會粗心扯疼了她。

  那抹不經意流露而出的溫柔讓華宇輕皺了下眉。

  「你──」

  這麼多年了,心裡也不是不知道他的苦,只是仍令人不免為他所放棄的一切惋惜。要不是這女子的存在鎖住了他的腳步,生性不受拘束的他怎需如此壓抑自己去配合這環境?

  「七年了,我一直想問你,這樣……值得嗎?祈。」

  男人沒抬頭看他,僅是撫著狀似熟睡的女子,語氣淡然地道:「只要她還活著,就值得。不論再七年、再十年,只要她還活著,我就會等她。」

  等待,如果是他唯一能做的,那他就等待。

  ☆ ☆ ☆

  傍晚,白晝將逝的剎那,火似的橙紅自天上籠罩而下,夕日餘暉透過薄薄的簾布照進房裡,染紅了米白的床單,照紅了白色的長毛地毯,卻暈不紅沉睡女子太過蒼白的面容。她的容顏依舊,臥床多年不曾消減她一分的美麗,較往日清瘦的身子及蒼白的面容,反讓她多了分楚楚可憐的羸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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