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清楚記得那雙美麗的黑眸總是深沉,複雜得教人分辨不出何為她真心所想;柔軟的粉唇總是輕抿一抹淺笑,彷彿再大的事也擾亂不了她的優閒。她的聲音輕甜,輕易就能柔軟他剛硬的脾氣;她的個性很好,從沒有過情緒失控的表現,也不曾見她發過脾氣……過往的點點滴滴沒一分遺忘,遺憾的是,回憶也就只是那些,短短七個月的相處,緊接而來的是將近七年的等待。
這樣的等待還要多久,他不知道。
也沒人能給他答案。
檢查了點滴裡的藥液存量,他熟練的取下她手臂上的針頭,拿著酒精棉花輕壓住傷口止血。
「會疼嗎?我可有弄疼妳了?明知道妳不會理會我的,卻仍然會想著,說不定故意粗魯些,妳就會跳起來指著我的鼻子大罵。呵,是我想傻了,就算是以前,妳也不可能會出現這種舉動。」雖然嘴裡這麼說著,心裡卻很清楚自己絕不可能傷害眼前的女子。
脫去了身上的西裝外套,他輕手輕腳上了床,和衣躺在她身邊。因為怕壓著了先前打針的傷口,先是細心的將她的手臂拉高,才將她整個人抱進懷中。
她身上過高的體溫讓他心疼,皺緊了眉。
「發燒讓妳很難受嗎?我陪妳睡一會兒,晚點再叫妳起來吃藥。」
他喃喃低哄著,彷彿全然不覺自己正在自言自語。
☆ ☆ ☆
敲門聲喚醒了小憩的男人。
「少爺,我端了粥上來,該讓小姐用餐了。」是張媽的聲音。
「別進來,在門口放著。」
出聲吩咐完,他用手抹了抹臉,打算要掀被下床,突然又像想起了什麼,連忙轉過頭細瞧身邊熟睡的佳人,輕輕揩開她汗濕的劉海,再以手心探量了她的體溫,這才鬆了一口氣。
總算是退燒了。
「晴兒!晴兒醒醒。」拍著她的粉頰,他喚了好一陣子,才見她緩緩掀起眼睫,露出底下一雙無光的墨眸。
美麗的墨眸似兩泓流動不了的死水,冷淡的視線裡沒有任何一絲情緒的流轉,微微渙散的眼神定在前方不知何處。她的確睜開了眼睛,可那一無所覺的表情卻讓人錯覺她根本就還未清醒。
男人伸手拉她坐起,開始動手解著她衣上的鈕扣,女子異常安靜地任他擺弄手腳,很快的,原本就單薄的衣物讓人褪得精光。渾身光裸的她仍是不言不動,一直沉凝不移的視線讓她像具沒有靈魂的人偶娃娃。
面對她不尋常的反應,他卻是視而不見,習以為常的在她粉嫩的頰上輕啄一記,彎身抱起她走向浴室。
「妳流了一身汗呢,讓我們泡個舒服的熱水澡,嗯?」明知道她不可能回答,卻還是習慣以問句同她說話。
偌大的浴池很快的注滿溫水,他褪盡衣物,抱著她一同進入浴池。
舒適的水溫讓他滿足的輕歎。
「好久沒有好好的泡個澡了。最近公司裡好忙,連著幾張大合約讓我好幾天都沒辦法回家,就連傑瑞也讓我拖著睡了好幾天的辦公室。」將她攬靠在胸前,他似是自言自語,低喃地訴說著近日的生活,「與藍天企業的合約前天才簽下,昨天的股東會上就吵得熱鬧紛紛,什麼內幕、什麼私利回饋的說法全出了籠,甚至還有個老頭找民代開了個記者會要舉發官商勾結的弊案!嘖,結果氣得傑瑞一怒之下居然找人去老頭家裡開了兩槍,打破他的百萬古董花瓶的結果是讓那欺善怕惡的傢伙再也不敢隨便亂說話。」他輕笑了幾聲,才又道:「也幸好這事沒鬧大,不了了之,要不,這下傑瑞肯定要讓他背後那有權有勢的本家逮回法國去關禁閉了……」他彷若發現什麼似的頓住了話。「都沒發現,妳的頭髮已經長了好多。」
從池水裡撈起幾綹長髮,又放手任那柔軟的髮絲自指間緩緩松落滑下……再撈起……又任其滑落……他反覆著這個動作,臉上的神情既是專注又帶著愉悅,彷彿在進行什麼遊戲似的。
「要讓妳知道我竟然擅自讓妳留了這麼長的頭髮,一定又要生氣了。我記得妳總嫌長髮麻煩,才過了肩就急著要去剪短,可我最愛看妳長髮披肩的模樣兒,清靈靈的,可愛透了。婉轉求了妳好幾次妳都不願留長,現在可好了,明知妳抗議不了,我就偏不給妳剪頭髮,讓妳留下這一頭我喜愛的長髮,誰教妳不願再與我說話了。」他狀似打趣的說著,語氣輕鬆自若,卻聽得出些微的苦澀。
伸手為她合上眼皮,拿起蓮蓬頭開始沖掉她發上的泡沫。
「傑瑞兩個鐘頭後會過來接我,我得回公司去了。妳要乖乖的,知道嗎?別又搞出什麼發燒生病的事情來嚇我,我老了,可不像以前年輕力壯能讓妳這麼玩。想想,時間真的過得好快,我都三十一歲了呢,而晴兒是二十四歲,剛好是七年前我的年紀……」說著說著,他彷彿思考般沉吟不語。
深墨似的眼兒緩緩的眨了一下,像在躲避不小心飛濺而來的泡沬,瞳底有抹細微的光彩一閃而逝,隨即又回復成平日的沉靜無波。
☆ ☆ ☆
七年。
這個聽起來就是很長很長的時間,對他或是對她有什麼特殊的含意嗎?
雖不常,但也不是第一次聽他提起了。
當他每每用那種令人揪心的語調說出這個時間時,自己也會莫名其妙的跟著難受。
她的世界仍是一片黑,但自從讓他的聲音滲入之後,偶爾也會有些不同的色彩出現。
藍色憂鬱、紅色憤怒、橘色煩躁、褐色悲傷、綠色恐懼、灰色無望,還有一點點希望的白……這些,全是由他帶來的顏色。
她知道,自己正在改變。
而她不願去制止,甚至……還有些期待。
☆ ☆ ☆
讓她靠在自己身上,他一手取來了床頭那碗粥,習慣性的先試吃一口,確定了溫度及口味,這才舀滿一匙移到她唇邊,以湯匙碰了碰她的唇,「不會燙了,妳吃些。」他輕柔低語。